本文对克罗恩病早期治疗的新理念进行综述,总结其定义、临床获益与风险,并提出进一步研究的设计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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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恩病(Crohn′s disease,CD)是一种慢性进展性肠道炎性疾病,其症状反复发生,可导致肠道损伤,严重时可致残[1]。虽然以抗肿瘤坏死因子(tumor necrosis factor,TNF)为代表的生物制剂的使用,改变了部分患者的临床结局,但仍有超过一半的患者需要手术干预,术后有50%的患者出现临床复发,80%出现内镜复发,30%出现手术复发[2]。因此,需要寻求新的治疗策略以改变CD患者病程。CD疾病早期治疗是研究者提出的新的治疗理念。本文将总结CD疾病早期治疗的定义,评估其临床获益与风险,并结合近年来CD的研究进展,进一步分析研究要素,为国内同行提供参考。
炎症性肠病(inflammatory bowel disease,IBD)的发病机制、治疗目标、治疗方法及疾病病程与类风湿性关节炎(rheumatoid arthritis,RA)有许多相似之处[3],IBD学者们常借鉴RA的诊疗经验。早期治疗在RA治疗中已被证明有效,CD的研究也发现,确诊后18个月内接受药物治疗的患者,比确诊18个月后接受治疗者,其治疗结局更佳,手术风险更低,疾病预后更好[4,5]。
2010年,Peyrin-Biroulet等[6]提出,若CD患者在出现结构性肠道损伤(肠道狭窄、瘘管、脓肿)及功能障碍前被明确诊断并积极治疗,可获得较好临床预后,但尚未明确界定"CD疾病早期"的病程长短。2011年,在巴黎举行的国际专家座谈会首次明确提出了CD疾病早期的定义,即"巴黎定义",指出疾病早期需满足以下诊断标准:CD确诊时间小于18个月且无肠道并发症及未有改变病程药物(硫唑嘌呤、甲氨蝶呤和/或生物制剂)的使用史。但"巴黎定义"未考虑诊疗中的延迟情况,未界定"疾病早期"的客观标记物水平。随着研究的深入,对于"CD疾病早期"的定义仍有待完善[7]。
早期治疗是CD治疗中的新概念。在CD疾病早期开始药物治疗,可减少肠道损伤及致残风险,患者的治疗获益可达最大化[8]。目前,关于CD早期治疗的证据主要来自免疫调节剂和生物制剂等药物的临床研究。
早期CD患者,增加免疫调节剂剂量不能改变疾病病程、减少并发症[9]。RAPID研究纳入明确诊断CD 6个月内的成年患者,结果显示,CD疾病早期开始硫唑嘌呤治疗的患者与晚期治疗者的76周临床缓解率无差异,但早期治疗者36个月的手术率更低,提示早期应用硫唑嘌呤治疗虽然在缓解临床症状方面无明显优势,但能预防CD相关的严重肠道损伤发生[10]。除随机对照试验外,部分真实世界的回顾性队列研究也探讨CD早期治疗的效果。韩国一项研究对168例新诊断的CD患者临床资料进行分析,结果显示早期(诊断后6个月内)采用免疫调节剂治疗患者,其临床缓解率及非激素依赖的缓解率更高[11]。另外一项韩国CONNECT研究显示,与传统的药物(硫唑嘌呤和6-巯基嘌呤)治疗相比,早期(疾病诊断后6个月内)使用免疫调节剂者手术率更低、诊断后需要手术干预的时间更晚[12]。Lakatos等[13]评估人群中CD手术干预与药物治疗的现状时发现,早期、较大剂量应用硫唑嘌呤者手术率更低。但鉴于回顾性研究证据等级较低,上述结论仍需进一步验证。
在CD患者早期治疗中,生物制剂比免疫调节剂的疗效更显著,能更大程度地改善肠道损伤。PRECISE 2研究提示赛妥珠单克隆抗体的有效性与CD病程呈负相关,病程短于1年和超过5年的患者,26周时应答率分别为89.5%和57.3%,临床缓解率分别为68.4%和44.3%[14]。研究者根据"巴黎定义"进一步对SONIC研究进行分层分析,结果显示早期治疗者的"临床缓解"率、"临床缓解+黏膜愈合"率以及"临床缓解+黏膜愈合+C-反应蛋白(CRP)正常"率高于非早期治疗者[4]。Schreiber等[5]对CHARM研究进一步分组分析发现,与病程较长的患者比较,病程短的患者使用阿达木单克隆抗体治疗3年的维持缓解率更高,不良反应发生率更低。上述3个研究,均是生物制剂临床研究后的数据再分析(post hoc analysis),结果均提示早期治疗更能改善临床结局。现阶段合理利用新药的研究机会,可更好论证早期治疗的有效性与可行性。例如,EXTEND研究结果显示,疾病早期、病程2~5年和病程超过5年的患者使用阿达木单克隆抗体维持治疗,达到深度缓解的比例分别为33%、20%和16%[15]。
在真实世界研究中,来自瑞士的队列纳入292例早期(确诊后2年内)CD患者和248例晚期(确诊大于2年)CD患者,结果显示早期使用抗TNF制剂治疗可降低肠道狭窄风险[16]。但真实世界的研究以回顾性研究为主,研究人群的异质性较大。Nuij等[17]把诊断后16个月内与更晚接受抗TNF制剂治疗的患者进行比较,发现两组患者在CD相关并发症及黏膜愈合等结局指标无显著差异,当研究者将早期治疗的时间调整为12个月内时,上述结局指标仍无显著差异。这提示不是所有CD患者都适合于早期治疗方法,与早期治疗有关的预后因素还需要进一步探索。
结合早期治疗概念,临床医生能更加准确地评估CD升阶梯和降阶梯治疗方案的有效性。SUTD研究纳入平均病程6个月的CD患者,结果显示,接受"降阶梯"治疗的早期CD患者,在26周及52周的非激素依赖缓解率更高,CRP更低,104周的内镜下溃疡愈合率更高[18]。虽然早期治疗概念与"降阶梯"治疗方法有相似之处,但"降阶梯"治疗强调药物调整方法,且以存在高危因素的患者为主要治疗人群,而早期治疗强调疾病的早期发现、早期治疗。因此,两种治疗策略可相结合。
早期治疗可尽早控制CD临床症状,达到内镜缓解,从而改变疾病病程。但是,部分CD患者可再现自发性缓解[1]。结合治疗现状,早期CD治疗有过度治疗的嫌疑,加上生物制剂与免疫抑制剂的使用存在治疗风险,且费用昂贵。因此,除了分析早期治疗的有效性外,还需评估其安全性与经济效益,权衡利弊。
硫唑嘌呤可能与皮肤癌、口腔恶性肿瘤、宫颈癌等发生相关。CESAME研究发现,使用硫唑嘌呤治疗者的淋巴细胞增殖性疾病的发生风险,比未使用过硫唑嘌呤者高出4倍[19]。近期的一项Meta分析显示,有硫唑嘌呤使用史或正在使用该药物的患者,发生非黑色素性皮肤癌的风险显著升高[20]。另有Meta分析提示,接受免疫抑制剂治疗的IBD患者发生宫颈癌和高级别非典型增生的风险比普通人群增加[21]。关于生物制剂的安全性评估,TREAT研究对美国的6273例CD患者评估发现,接受英夫利西单克隆抗体(infliximab,IFX)治疗的患者发生严重感染的风险增加,但是癌症发生率无增加[22]。
在CD的诊疗中,还需要考虑治疗的成本效益。COIN研究分析了1315例CD患者的卫生保健费用,结果显示,抗TNF制剂的费用占总花费的64%,住院费用占治疗总费用的19%,手术干预占不到1%的总花费[23]。因此,选择经济有效的药物治疗方案在CD诊疗中显得尤为重要。早期治疗可在短期内增加药物费用,但从长期病程来看,早期治疗可减少疾病并发症、CD相关住院及手术率,减少后续治疗费用,但此观点尚需进一步研究支持。
CD患者疾病早期治疗的证据多来自药物临床研究,缺乏前瞻性对照研究结果的支持。研究者们结合近年来CD治疗领域的研究进展,建议进一步的研究应明确纳入标准、明确结局指标、选择合适的随访时间[24],提高了对CD早期诊断的要求。
明确纳入标准包括明确CD疾病早期的定义以及选择合适的患者群体[24]。明确纳入标准有助于综合、对比不同的研究数据。专家共识认为符合"CD疾病早期"定义的患者,最有可能达到最佳的治疗效果[8]。但对该定义需要进一步的随机对照研究来证实。部分研究中"早期治疗"无效的主要原因是未选择出获益最大的患者[17],纳入标准直接影响研究结果。
CD临床症状无特异性,与黏膜病变并不一致,因此不是准确体现疾病活动的理想指标[25]。内镜下黏膜愈合情况与CD预后相关,黏膜愈合者疾病复发率、手术率以及肠道结构损伤率均降低。因此,现阶段推荐深度缓解(临床缓解和内镜缓解)作为CD治疗的目标。黏膜愈合是指内镜下未见溃疡[26]。Silvio等[24]建议根据不同的研究方案,选择反映肠道炎症反应以及肠道损伤的客观指标进行评估,如内镜和影像学表现,也可选择CRP和钙卫蛋白等。在评估患者的生活质量时,可采用患者自我告知和评价的方法,包括告知与疾病有关的症状以及其他影响正常生活的指标。对于长期结局指标可选择Lémann评分等肠道损伤评分标准,可更准确评价早期治疗的有效性,以及治疗措施对于疾病远期的影响。
合适的随访时间是另一个重要的试验设计要点。一些RCT研究在评估短期结局时,常选定随访时间为1年。但是,评估长期结局时,需要更长的随访时间。SUTD和REACT研究选择的随访时间均超过2年[18,27]。REACT研究显示,早期治疗结合严格的疾病监测可降低24个月时的手术治疗需要,减少肠道的长期损伤。有学者认为2年的随访时间足够评估CD治疗措施的有效性[24]。
巴黎定义中对于CD疾病早期的定义[8]存在一个限定条件,即为已经确诊CD的患者。但Silvio等[28]认为,目前CD诊疗中存在诊断延迟现象,患者从症状出现到疾病确诊的时间差异较大,有些患者在确诊时已存在肠道损伤。此外,该定义中未提及反应疾病活动度的客观指标,考虑到CD临床症状与肠道炎症活动度之间不一致,在确诊时患者潜在的炎症程度存在差异,从而导致研究时纳入人群的异质性较大,无法得出统一结论。因此,关注CD疾病早期治疗的同时,还需关注CD的早期发现与早期诊断[7,29]。在早期发现上,为防治漏诊误诊,有研究者提出早期CD的"预示信号"(red flags),即通过早期症状体征来判断其发展为CD的可能性,总分大于8分提示发展为CD的可能性大[30]。在早期诊断方面,基于早期CD的免疫学特点,血清学标志物成为研究热点。血清学标志物可帮助发现早期CD患者,提高早期CD的诊断水平。
依据RA中的治疗经验与相关药物试验的事后分析,研究者提出了CD的早期治疗概念。CD早期治疗延缓或阻止疾病进展,但存在治疗风险,且部分药物费用昂贵。因此,实施前应综合权衡有效性、安全性及经济效益间的利弊关系。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