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质子泵抑制剂(PPI)是治疗幽门螺杆菌感染、胃食管反流病的一线药物,安全性较高,但长期使用也会造成一系列不良后果,如骨质疏松、缺铁性贫血、肠道菌群紊乱等。近年研究表明炎症性肠病(IBD)发病机制与肠道菌群相关,长期应用PPI可能通过肠道菌群影响IBD。本文综述长期应用PPI对IBD的影响。
版权归中华医学会所有。
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摘编本刊文章,不得使用本刊的版式设计。
除非特别声明,本刊刊出的所有文章不代表中华医学会和本刊编委会的观点。
炎症性肠病(inflammatory bowel disease,IBD)是一种以肠道炎症和黏膜损伤为特征的慢性疾病,主要包括克罗恩病(Crohn′s disease,CD)和溃疡性结肠炎(ulcerative colitis,UC),发病机制不明。研究表明肠道菌群失调导致的肠道免疫功能损伤与IBD发生密切相关[1]。质子泵抑制剂(proton pump inhibitors,PPI)是一类作用于胃壁细胞上H+/K+-ATP酶的抑制剂,主要应用于消化性溃疡、胃食管反流病等疾病,常用药物有奥美拉唑、雷贝拉唑、泮托拉唑等。PPI也常用于治疗IBD累及上消化道所致的溃疡,且由于IBD病情反复,PPI往往反复使用,或使用时间较长。近期有研究报道长期应用PPI会增加IBD的发病风险,加重病情,延长病程[2,3,4],但其机制尚不清楚。有研究表明长期应用PPI可导致肠道菌群失调[5],并通过肠道菌群变化影响IBD的发生发展[3]。本文将长期应用PPI对IBD影响的研究进展作一综述,以供参考。
关于长期应用PPI的时间界限,目前还未达成共识。Haastrup等[6]回顾了PubMed和Cochrane Library数据库中59项符合标准的研究进行meta分析,发现长期应用PPI涵盖的用药时间从2周到7年,最常见的定义是≥6个月,亦有学者定义为≥1年。美国老年医学会(American Geriatrics Society,AGS)2019年更新的AGS Beers标准建议老年患者避免应用PPI超过8周[7]。同时,老年人不适当处方筛查工具(STOPP)也不建议无并发症的消化道溃疡或糜烂性食管炎患者使用PPI超过8周[8]。
在胃酸酸度正常的人体中,胃部微环境不适宜大多数细菌和真菌定植。而长期使用PPI不仅抑制胃酸分泌,同时也碱化胃内环境,这都可能导致包括口腔和胃在内的上消化道菌群的失调,亦可影响下消化道菌群[5,9,10,11]。PPI的影响体现在不仅使得肠道菌群的组成发生改变,同时还存在细菌从口腔到肠腔的易位[5,12,13,14,15,16,17]。同时,低胃酸会使得人体摄入的微生物存活率增加,易于发展成小肠细菌过度生长,加剧肠道菌群失调[18],最终导致肠道局部炎症和通透性增加[19]。
PPI也被认为是艰难梭菌感染(Clostridium difficile infection,CDI)的可能危险因素,且PPI的使用剂量、频率与CDI风险呈正相关[20]。这种风险在停止PPI治疗后减弱,但在PPI治疗结束1年内较不使用PPI者仍然显著增加[21]。目前PPI增加CDI风险的机制尚不清楚,有研究者认为PPI诱导的肠道菌群失调在CDI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不是抑制胃酸分泌的直接作用。但在使用PPI的队列中,还未发现与CDI发展密切相关的瘤胃球菌科或双歧杆菌属显著减少,因此这种关系有待证实[22]。
IBD患者肠道菌群与健康人群有区别,总体而言,在IBD患者的肠道中引起炎症反应的菌群数量增加,而具有抗炎作用的菌群如双歧杆菌和乳杆菌大大减少[23]。IBD患者使用PPI是否会加剧这一变化尚不明确。2016年的一项研究对健康人群、IBD患者和肠易激综合征(irritable bowel sydrome,IBS)患者3组共1815例受试者的肠道微生物组成进行评估,结果显示在长期PPI治疗后,每个队列中肠球菌属、链球菌属、葡萄球菌属、放线菌目和微球菌科等数量增加,双歧杆菌数量减少,且该研究发现PPI的使用对肠道微生物的影响比抗生素或其他常用药物更为显著[16]。正常情况下,肠道内定植的菌群与宿主之间相互制约,保持共生关系,并通过免疫调节机制,维持肠道的屏障功能[24]。而PPI引起的上述多种肠道菌群紊乱,均可能促进局部炎症的发生,诱发或加重多种包括IBD在内的肠道疾病。
一项纳入647 407例参与者的大型队列研究发现,长期使用PPI的55 898例参与者中,IBD的发病风险显著增高(HR = 1.42,95%CI:1.22 ~ 1.65);其中使用PPI者较使用H2受体拮抗剂者的患病风险更高(HR = 1.38,95%CI:1.16 ~ 1.65)[3]。2019年的一项病例对照研究纳入285例≤21岁的IBD患者及4个对照组,通过Logistic回归模型计算发现长期使用PPI与IBD的发病风险的增加显著相关(OR = 3.6,95%CI:1.1 ~ 11.7)[2]。Onwuzo等[25]纳入45 586 150例患者而构建的多中心大样本研究,使用PPI的患者发生UC(OR = 2.02,95%CI:1.98 ~ 2.06,P<0.001)和CD(OR = 2.79,95%CI:2.75 ~ 2.84,P<0.001)的发病风险均增高。
有研究报道使用PPI的IBD患者病情可能更严重,且缓解率较低[4,26,27]。美国一项纳入58 459例IBD患者的病例对照研究显示,在对年龄、性别、种族和其他药物等多变量进行调整后,构建的Logistic回归模型显示使用PPI分别与UC患者和CD患者相关住院或手术的风险增加有关(IDR = 1.11,95%CI:1.02 ~ 1.21;IDR = 1.12,95%CI:1.02 ~ 1.2)[4]。而加拿大一项队列研究纳入了16 151例IBD患者,结果显示PPI的使用与IBD相关的严重事件(住院和手术)没有明显的相关性(RR = 1.20,95%CI:0.80 ~ 1.81),但是与轻度事件(处方改变)相关(RR = 1.39,95%CI:1.20 ~ 1.62)[26]。这种差异的原因尚不清楚,可能与研究方法、样本量不同及其他混杂因素干扰有关。因此,还需设计更严谨的大样本、多中心、前瞻性研究进一步明确。
IBD的治疗在过去20年有了显著的进步,特别是生物制剂能帮助患者诱导并维持长期缓解。而在治疗IBD时,合并使用PPI对生物制剂疗效的影响尚未明确。Lu等[27]通过荟萃分析发现,与单纯英夫利西单克隆抗体(infliximab,IFX)比较,合并使用PPI和IFX的IBD患者在第30周缓解的可能性显著降低(OR = 0.45,P<0.001)。分别对UC和CD进行分析发现,PPI暴露是CD患者的危险因素(OR = 0.39,P<0.001),但是对于UC差异没有统计学意义(OR = 0.57,P = 0.092)。第54周时,使用和未使用PPI的缓解率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40%比62%,P<0.001)。与未使用PPI的患者比较,PPI使用者住院率也更高(15%比8%,P = 0.007)。但是该研究接受联合PPI治疗的患者年龄偏大,这可能影响会研究结果。
近期有动物实验发现,兰索拉唑可以通过减少炎症和氧化应激从而减轻IBD大鼠的结肠黏膜损伤程度,可能成为一种新的结肠炎治疗剂[28]。Son等[29]的动物实验发现,结肠炎小鼠经新型钾竞争性酸阻滞剂特戈拉赞处理后,肠道黏膜损伤改善,炎症细胞浸润减少,组织学评分显著降低,粪便中微生物群的多样性和富集度明显更高,而雷贝拉唑不仅未表现出保护功能,还有降低肠道屏障功能的趋势,加重菌群失调。研究者认为特戈拉赞的抗结肠炎并非抑酸作用,但具体尚不明确。目前PPI有益于IBD治疗的研究,以动物实验为主,人体是否表现出同样的效果,以及不同的PPI以及新型抑酸制剂对肠道作用是否存在区别,需要进一步研究和观察。
目前IBD的治疗指南中未纳入PPI,但临床常见IBD患者需要使用PPI的情况,因此首先推荐短期使用,对症治疗。
当IBD患者累及上消化道或者皮质类固醇激素诱导缓解治疗时,往往需要PPI抑酸护胃治疗。目前长期使用PPI对IBD的确切影响尚不明确,也暂时缺乏PPI长期使用的确切定义,最常见的定义为持续使用≥6个月。目前有限的研究报道了PPI的长期使用可增加IBD的发病风险,影响病程和治疗,但也有动物实验显示兰索拉唑能减轻大鼠结肠黏膜炎性损伤。PPI对IBD发病、病情影响的机制尚不清楚,推测长期应用PPI可导致肠道菌群失调,并通过肠道菌群变化影响IBD的发生发展。当IBD患者存在PPI使用指征时,可尽量选择短期使用。目前长期使用PPI对IBD的影响还存在较多疑问,例如不同的PPI对IBD的作用是否存在差异、PPI是否直接作用于IBD等,未来还需大样本、多中心、前瞻性的研究来进一步明确。
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