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眼是目前临床除屈光不正以外最常见的眼科疾病之一^{［1, 2］}，其发病因素复杂多样，《中国干眼专家共识：定义和分类（2020年）》^［3］中特别提到，精神障碍，包括焦虑和抑郁会导致干眼的发生。精神障碍是以认知、情绪、行为等方面改变为特征的一种综合征，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的预测，精神障碍可能成为仅次于心脏病、癌症的全球第三大疾病，在所有精神障碍中，焦虑症和抑郁症的患病率最高^{［4, 5］}。由于社会、经济、文化、教育等因素的变化，干眼和精神障碍的发病率都呈现逐年升高的趋势。在眼科临床工作中，干眼合并精神障碍的患者非常常见，然而眼科医师大多未认识到精神因素对干眼的影响，因此深入理解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临床特征、发病机制、病理过程以及采取相应的治疗方案就显得尤为重要。

1. 精神障碍与干眼密切相关：合并有精神障碍的干眼患者不在少数，有研究回顾性分析我国台湾地区1997至2011年诊断为精神障碍的75 650例患者资料发现，干眼患者患有痴呆、双相情感障碍、抑郁症、神经功能异常的可能性更大^［6］。van der Vaart等^［7］对18岁以上460 611例门诊患者资料进行分析发现，干眼与焦虑和抑郁具有密切关联。香港中文大学Wan等^［8］检索了Medline、Embase、PsycINFO、ClinicalTrials.gov和WHO国际临床试验注册平台（ICTRP）等进行荟萃分析，结果显示，与正常对照组相比，干眼患者抑郁（OR=2.92，95%CI：2.13~4.01，P<0.000 01）及焦虑的发生风险（OR=2.80，95%CI：2.61~3.02，P<0.000 01）均明显增加。此外，Wen等^［9］调查了472例焦虑、抑郁患者，发现有60%的患者合并干眼，充分说明干眼和焦虑、抑郁症密切相关。

干眼与焦虑、抑郁互为因果，形成恶性循环，即患者长期的干眼不适会导致焦虑、抑郁等精神障碍的发生或者病情加重；而精神障碍患者的主观感受更为敏感，自觉干眼的症状愈加严重^［10］。

也有研究发现^［1］抗焦虑药（OR=2.35，95%CI：2.16~3.21，P=0.008）、抗抑郁药（OR=2.54，95%CI：2.25~4.23，P=0.003）可能与干眼的发生密切相关，使用药物控制精神障碍的同时可能导致干眼的发生或者病情加重。

2. 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临床特征：合并焦虑和（或）抑郁症的干眼患者，临床表现有其特殊性，最常见的表现是干眼的症状体征分离现象，即患者的主诉和医师的检查结果严重不匹配，多表现为症状非常严重而体征相对轻微^［10］。有研究发现，不同程度的焦虑症或抑郁症并不影响干眼患者的眼表体征（如角膜染色、泪膜破裂时间等）及泪膜参数（如泪液渗透压等）^［11］；但是，焦虑症或抑郁症越严重，干眼的症状评分越高^［12］，表现为症状和体征的严重分离。

3. 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诊断和治疗：眼科医师对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了解还比较少，目前尚无相应的临床诊断标准和治疗规范，这类患者被当作一般干眼患者进行治疗，缺乏精神科医师对其焦虑和（或）抑郁水平进行评估并采取药物或者其他治疗。

4. 精神障碍和干眼相互影响的可能机制：精神障碍本身的发病机制非常复杂，其发生发展涉及遗传、神经生化、社会心理等因素。焦虑及抑郁症均有明显的家族聚集性，遗传度为30%~40%。焦虑症可能与D2受体、多巴胺转运体受体、5-羟色胺（5-HT）转运体受体等基因多态性有关，抑郁症与5-HT转运体、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单胺氧化酶A等基因位点有关。神经生化系统失调假说认为，γ-氨基丁酸系统、5-HT系统、去甲肾上腺素系统均参与了焦虑及抑郁的发生发展。行为主义理论认为，社会环境中的应激事件也是焦虑、抑郁发生的危险因素，如果有多个严重不良的生活事件同时存在，则更有可能协同影响疾病的发生发展。另外，有学者还提出神经内分泌假说、神经可塑性假说、能量代谢障碍假说等^［13］。

目前的观点普遍认为，干眼与焦虑、抑郁症互为因果，形成恶性循环，但是证据非常少。有学者认为，干眼患者泪液及结膜细胞中炎症因子表达增加，这与焦虑、抑郁患者血液中高水平的炎症因子类似，两者相近的病理生理学机制会产生相互作用，从而导致干眼和焦虑、抑郁症发生发展^［6］。干眼导致的眼部慢性疼痛或不适症状也是引起焦虑、抑郁的原因^［14］。长期慢性疼痛易滋生负性情绪^［15］，进而产生社交障碍，同时，慢性疼痛与焦虑、抑郁拥有共同的神经生物学机制^［16］，在此基础上，随着病程的延长，患者逐渐出现不同程度的焦虑、抑郁症状。不仅如此，干眼治疗过程中产生的经济负担、时间成本压力等社会问题均可进一步增加患者出现焦虑、抑郁的风险。而焦虑、抑郁本身是否会导致干眼目前并没有明确证据。

1. 干眼和精神障碍之间的因果关系需要进一步明确。（1）现阶段精神障碍与干眼的研究基本都是临床数据的相关性研究，缺乏直接证据证实抑郁和（或）焦虑与干眼的因果关系。（2）很多研究都表明抗焦虑药、抗抑郁和抗精神病药物可能与干眼的发生密切相关，所以无法排除精神障碍患者服用药物的影响，以明确是药物引起的干眼还是精神障碍本身引起的干眼。（3）已发现压力与干眼及心理健康均有关，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具有诱发作用。可能是由于心理压力同时导致了干眼和某些精神障碍的发生，而干眼和精神障碍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因此，寻找干眼和精神障碍之间相互作用的直接证据，通过动物实验和（或）临床研究明确其因果关系是目前研究的重点之一。

2. 干眼和精神障碍相互影响的病理机制亟待进一步明确。干眼和精神障碍的发病机制都很复杂，目前对其了解还非常有限。而干眼和精神障碍相互影响，互为因果从而导致恶性循环的病理机制基本上是空白的。所以加强基础研究，充分认识干眼和包括焦虑、抑郁在内的精神障碍的发病机制，进一步探索干眼和精神障碍之间的相互作用是目前基础研究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3. 临床医师亟需认识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特殊性。（1）眼科临床医师对精神障碍（尤其是焦虑和抑郁）相关性干眼的认识非常有限，基本上按照一般干眼进行诊疗，所以治疗效果欠佳。（2）由于治疗效果欠佳，患者常常辗转多地就医，甚至因此休学、辞职，给患者造成了一定的经济负担，严重影响患者的正常生活。（3）上述现状同时给患者造成了比较大的心理负担，又反过来加重了干眼患者的临床症状，使其形成恶性循环。（4）眼科医师需要通过专业的眼科诊疗，解除患者对干眼导致严重后果（如视力丧失等）的顾虑，阻断该恶性循环，可能有助于疾病的转归。（5）眼科医师利用焦虑/抑郁自评量表（SAS/SDS）、Beck焦虑/抑郁量表（BAI/BDI）或Hamilton焦虑/抑郁量表（HAMA/HAMD）等^［17］对患者进行初筛，将可疑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患者转诊精神科进行进一步诊疗。

充分认识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普遍性和特殊性，接下来需要更进一步努力，提高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诊疗水平。（1）加强基础研究，明确干眼和精神障碍的因果关系及它们之间相互影响的病理机制。（2）充分学习并在临床工作中总结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临床特征，制定相应的临床诊疗规范，提高临床诊疗水平。（3）心理因素贯穿了该疾病发生发展的全过程，治疗过程中不能忽视心理干预的重要性。对于出现精神障碍的干眼患者，眼科医师需要联合精神科医师，对患者及时进行心理疏导，增进患者对疾病的认知，帮助患者学会控制自己情绪，和（或）给予患者一定的精神科药物治疗，这些都将有利于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疾病转归。（4）针对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病理机制，研发新的药物，进一步提升精神障碍相关性干眼的治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