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⁶-甲基腺嘌呤（N⁶-methyladenosine，m⁶A）甲基化修饰是真核细胞中最丰富的表观转录组修饰，最早于20世纪70年代被发现，受当时的技术及研究方法限制，未能进一步研究其作用^{［1, 2］}。目前，随着高特异性抗体的出现和高通量测序技术的普及，关于m⁶A在癌症发展中作用的研究逐渐增多。对于m⁶A甲基化修饰在一些肿瘤中的研究进展也有过相关综述^{［3, 4］}，但本文从消化道肿瘤方面更全面地进行综述，还在预后价值、治疗耐药等方面的作用机制进行了总结。为进一步探索消化道肿瘤的发生发展机制、寻找肿瘤标志物和治疗靶点以及预测预后、克服耐药等方面提供理论基础。

1.m⁶A甲基化修饰：m⁶A甲基化修饰作为一种表观遗传调节器，存在于大多数哺乳动物基因中，且在共有序列RRACH和3′非翻译区、终止密码子以及内部长外显子附近富集^{［5, 6］}。m⁶A甲基化修饰主要受甲基转移酶、去甲基化转移酶和m⁶A 识别蛋白的调控。mRNA在甲基转移酶复合物的催化下发生甲基化；在去甲基化酶的作用下去掉甲基，逆转m⁶A甲基化修饰；m⁶A识别蛋白选择性识别结合mRNA上的m⁶A 修饰位点，从而调节 mRNA 的可变性剪接、出核转运、翻译和降解，最终调控转录后的基因表达^［7］。最近的研究显示，m⁶A甲基化修饰可导致肿瘤进展和肿瘤抑制，调控因子的异常表达影响了m⁶A的丰度，从而导致肿瘤抑制基因和癌基因的表达失调，改变了细胞增殖、迁移和侵袭的生物学功能，最终导致肿瘤的发生发展^［8］。

2.m⁶A甲基转移酶：m⁶A甲基转移酶也叫“编码器”，包括甲基转移酶样蛋白3（METTL3）、甲基转移酶样蛋白14（METTL14）、Wilms肿瘤1相关蛋白（WTAP）、CCCH型锌指蛋白13（ZC3H13）、Cbl原癌基因样蛋白1（CBLL1）、病毒样m⁶A 转移酶相关蛋白（VIRMA）和RNA结合基序蛋白15（RBM15）。核心蛋白METTL3具有催化活性，METTL14能识别底物，二者可以形成稳定的异源二聚体，WTAP能够稳定异源二聚体并协助其靶向核斑点，此为甲基转移酶复合物的主要成分，ZC3H13、CBLL1、VIRMA、RBM15也参与组成甲基转移酶复合物，影响 RNA上的m⁶A沉积^［9］。

3.m⁶A去甲基化转移酶：m⁶A去甲基化转移酶也叫“橡皮擦”，是m⁶A甲基化修饰可逆过程的关键，包括AlkB同系物5（ALKBH5）、脂肪和肥胖相关蛋白（FTO）。通过酶动力学实验，ALKBH5与FTO去甲基化的活性相当，可在体外催化RNA的m⁶A修饰去甲基化，影响mRNA的输出和代谢及mRNA加工因子在核点的组装，而ALKBH5在单链RNA中去甲基化活性更强^［10］，FTO则具有在单链DNA和RNA上m⁶A去甲基化的功能，且在脂肪、大脑和下丘脑中高度表达^［11］。

4.m⁶A结合蛋白：m⁶A结合蛋白也叫“阅读器”，包括含有YT521B 同源域的家族蛋白1/2/3（YTHDF1/2/3）、含有YTH域的蛋白1/2（YTHDC1/2）和胰岛素样生长因子的成员2（IGF2BP）家族、异质核核糖核蛋白（HNRNP）家族，YTHDF1与翻译和代谢相关^{［12, 13, 14］}，而YTHDF2影响mRNA稳定性并加速mRNA降解^［15］，YTHDF蛋白家族的功能主要依赖于YTHDF1/2。YTHDC1与mRNA剪接和核输出有关^{［16, 17］}。YTHDC2可以通过与RNA解旋酶的相互作用，正向调节翻译延伸^［18］。IGF2BP家族包括IGF2BP1/2/3，它们可以增强其靶mRNA的稳定性和翻译，以影响基因表达^［19］。此外，HNRNP家族（HNRNPA2B1、HNRNPC和HNRNPG）、NF-κB相关蛋白（NKAP）和真核翻译起始因子3（eIF3）也属于m⁶A“阅读器”^［20］。

1.食管癌：根据中国国家癌症登记中心（NCCR）的统计，中国的食管癌患者占全球病例的70%^［21］，是全球第六大最常见的癌症死亡原因，食管癌的两种主要亚型是食管鳞状细胞癌和腺癌^［22］。METTL3的下调显著抑制了鳞状细胞癌细胞增殖，METTL3过表达则显著促进鳞状细胞癌细胞增殖，表明METTL3可促进鳞状细胞癌的发展^［23］。METTL3通过调节NOTCH信号通路以及Akt 信号通路促进食管癌细胞的增殖和侵袭^{［24, 25］}。研究表明，ALKBH5促进鳞状细胞癌增殖与不良预后^［26］；相反，另一研究认为其在鳞状细胞癌细胞中低表达，并抑制肿瘤细胞的恶性增殖和侵袭^［27］。出现两种不同的结论可能是由于m⁶A甲基化修饰在肝癌中的作用较为复杂。沉默FTO 抑制鳞状细胞癌细胞的增殖和迁移，过表达FTO则会促进鳞状细胞癌细胞增殖和迁移^［28］。Yang等^［29］通过研究发现，YTHDC2在鳞状细胞癌中发挥了抑癌因子的作用，YTHDC2在鳞状细胞癌中的表达下调，且在体外增殖实验中，发现敲低YTHDC2可促进鳞状细胞癌细胞的增殖。相关研究证明，HNRNPA2B1在食管癌中的表达显著升高，其与肿瘤分期和淋巴转移呈正相关，敲低HNRNPA2B1则会抑制食管癌的增殖、侵袭和迁移^［30］。因此，METTL3、FTO、HNRNPA2B1可以促进癌细胞的增殖和侵袭，YTHDC2可以抑制癌细胞的增殖，而ALKBH5对鳞状细胞癌的进展有促进和抑制两种不同的作用。

2.胃癌：胃癌是东亚人群癌症相关死亡的常见原因之一，目前在全球癌症死亡率中居第四位，也是全球第五大流行癌症^［31］。胃癌早期的症状并不典型，通常在进展期时被发现，虽然目前治疗技术和策略更加丰富，如胃癌出现肝转移后行治愈性手术^［32］，但延长其生存时间仍有赖于找到新的治疗靶点。研究发现，m⁶A甲基化修饰与胃癌的发生、发展及预后有着密切的关系。METTL3在胃癌中表达上调，沉默METTL3抑制胃癌细胞的增殖、侵袭和迁移^［33］，且METTL3被证明是胃癌潜在的预后标志^［34］。METTL14在胃癌中作为抑癌因子，其过表达会通过使PI₃K/AKT/mTOR通路和EMT通路失活而抑制胃癌细胞的增殖和侵袭^［35］。YTHDF2在胃癌中低表达，通过调控FOXC₂信号通路抑制胃癌细胞的生长^［36］。YTHDC2与IGF2BP3在胃癌中作为促癌因子，敲除后显著抑制胃癌细胞的增殖和侵袭^{［37, 38］}。因此，METTL3、YTHDC2、IGF2BP3可以促进肿瘤的增殖、侵袭和转移，而METTL14抑制肿瘤的增殖和侵袭，YTHDF2则抑制肿瘤进展。

3.结直肠癌：据相关数据统计，结直肠癌是全球第二大癌症死亡原因和第三大流行癌症^［31］，尽管结直肠癌的筛查和治疗手段不断进步，但由于大多数患者诊断时已处于晚期，5年生存率仍然很低。深入探索m⁶A甲基化修饰与结直肠癌的作用机制，有助于早期诊断，提高其总生存率。有研究证明了METTL3/YTHDF2 m⁶A轴通过抑制YPEL5，促进了结直肠癌的增殖和迁移^［39］。Chen等^［40］研究发现，METTL3 通过激活 m⁶A-GLUT1-mTORC1轴促进结直肠癌进展，但在某些研究中，METTL3还作为抑癌基因，通过p38/ERK通路抑制结直肠癌的增殖和迁移^［41］。同一种酶在结直肠癌中得出不同的结论，可能与不同的靶基因或信号通路有关。研究发现，METTL14 是一种抑癌基因，敲低METTL14 显著增强了结直肠癌细胞的增殖和侵袭能力^［42］。ALKBH5通过调节FOXO₃/miR-21/SPRY₂轴在结直肠癌中发挥抑癌作用^［43］，FTO高表达会促进结直肠癌细胞的增殖^［44］。YTHDF2下调后会增加糖原合酶激酶3β的稳定性，从而抑制相关蛋白的表达，最终抑制结直肠癌细胞的增殖^［45］。IGF2BP2的高表达促进了结直肠癌细胞的增殖、迁移和侵袭，减少凋亡^［46］。IGF2BP3在结直肠癌中会抑制癌细胞的增殖^［47］。HNRNPA2B1通过激活ERK/MAPK信号促进人结肠癌的细胞增殖，并调节细胞周期和凋亡^［48］。综上可知，METTL14、ALKBH5、IGF2BP3、YTHDF2在结直肠癌中是抑癌因子，FTO、HNRNPA2B1则促进结直肠癌细胞的增殖，而METTL3在结直肠癌中被发现通过不同的信号通路发挥促进或抑制肿瘤进展的作用。

4.肝癌：肝癌是世界上第三大致命癌症，中国肝癌患者占全球病例的50%^［31］，大多数肝癌患者出现术后复发和转移，导致5年总生存率较低。探索m⁶A甲基化修饰在肝癌中的生物学功能有助于发现潜在的诊断生物标志物。METTL3在肝癌中大多表达上调，从而显著促进肝癌的生长^［49］。METTL14在肝癌中显著下调，并作为肿瘤抑制因子，抑制肝癌的转移^［50］。WTAP在肝癌中高表达，能在体外和体内促进肝癌增殖^［51］。ALKBH5在肝癌中作为抑癌因子，能够抑制肝癌的增殖和侵袭^［52］，同样作为m⁶A去甲基化酶，FTO则促进肝癌的发生发展^［53］。YTHDF1的缺失抑制肝癌的增殖、迁移、侵袭和细胞周期过程。YTHDF2 已被证明与肝癌的转移以及预后相关^［54］。eIF3具有致癌作用，在肝癌组织中表达上调，与肝癌细胞增殖、预后相关^［55］。因此，METTL3、METTL14、WTAP、ALKBH5、FTO、eIF3能够促进肝癌细胞的增殖、迁移和侵袭。

5.胰腺癌：胰腺癌是最具侵袭性和致命性的恶性肿瘤之一。由于早期缺乏症状，胰腺癌患者通常在晚期诊断，而晚期肿瘤的切除比较困难，因此，寻找胰腺癌新的治疗靶点具有重要意义。目前发现m⁶A甲基化在胰腺癌的发生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包括增殖、迁移、侵袭及预后。研究表明，过表达METTL3、METTL14在体内和体外都显著促进了胰腺癌细胞的增殖和迁移^{［56, 57］}。ALKBH5和FTO通过Wnt信号通路抑制胰腺癌增殖、侵袭和迁移^{［58, 59］}。IGF2BP家族被证明在胰腺癌中发挥促癌作用，如上调IGF2BP1、IGF2BP2可通过激活AKT 信号通路促进胰腺癌细胞增殖^{［60, 61］}。YTHDF2的表达水平在胰腺癌中的上调，促进胰腺癌细胞的增殖^［62］。因此，METTL3、METTL14可促进胰腺癌细胞的增殖和迁移，IGF2BP1、IGF2BP2、YTHDF2促进胰腺癌细胞增殖，ALKBH5、FTO则抑制胰腺癌细胞的增殖、侵袭和迁移。

1.m⁶A甲基化修饰对消化道肿瘤预后的预测作用：肿瘤的预后是评价肿瘤治疗的重要因素，而m⁶A甲基化修饰对肿瘤的预后有较大的价值。研究证明，METTL3、ALKBH5和HNRNPA2B1的高表达与食管鳞状细胞癌患者的较差预后相关^{［63, 64］}。HNRNPC在食管癌组织中高表达，且与患者的总生存期呈负相关^［65］。在胃癌中，FTO、ALKBH1与胃癌进展、转移、预后相关^［66］，YTHDF1在胃癌中高表达，促进胃癌发生和肺转移，是患者生存不良的独立预后因素^［67］。YTHDC2 与IGF2BP3在胃癌中可以导致患者预后不良^{［37, 38］}。研究发现，在结直肠癌中，有9个m⁶A相关mRNA生物标志物与临床病理和预后密切相关^［68］。YTHDC2和IGF2BP3对结直肠癌患者的预后有较大的价值^［69］。ALKBH5是结直肠癌患者总生存率和无病生存率的独立预后指标^［70］。YTHDF1^［71］、METTL3^［49］、WTAP^［51］、ALKBH5^［52］在肝癌中大多表达上调，与不良预后有关，是患者的潜在预后生物标志物。在胰腺癌患者中，FTO高表达是不良预后的分子生物标志物^［72］。研究证明，YTHDF2 在晚期胰腺癌患者中的表达更高，对诊断和预后具有潜在的临床意义^［58］。综上所述，m⁶A甲基化修饰对消化道肿瘤的预后起重要预测作用，为延长患者生存时间提供了新思路。

2.m⁶A甲基化修饰对消化道肿瘤耐药的影响：化疗是治疗肿瘤最有效的临床策略之一，一些恶性疾病能够通过化疗取得一定的疗效，然而耐药性仍然是取得有效化疗的障碍。随着m⁶A甲基化修饰在消化道肿瘤领域的深入研究，发现m⁶A甲基化调控因子在多种化疗药物类型中具有耐药性作用，包括铂类药物、抗代谢物等。如：铂类药物在治疗食管癌时，整体m⁶A水平被提高，SNHG3/miR-186-5p通过靶向METTL3调节m⁶A水平，即通过METTL3可以逆转m⁶A水平，因此调节m⁶A水平可能是一种提高铂类药物疗效的方法^［73］。在胃癌中，METTL3被证明通过一些机制增强顺铂的耐药性^［74］，因此靶向m⁶A甲基转移酶可能会增强铂类药物的疗效；还有研究发现，FTO可提高质子泵抑制剂奥美拉唑介导化疗敏感性^［75］。不仅是化疗，m⁶A甲基化修饰也影响肿瘤放疗的效果，如在胰腺癌中，缺少METTL3的癌细胞对辐射的放射敏感性增强^［76］。此外，IGF2BP3 可能是结直肠癌中预测多药耐药的潜在生物标志物^［77］。因此，通过将各种化疗药物与靶向m⁶A甲基化调控因子相结合，能够为癌症治疗提供新的方法。

由于同一种m⁶A甲基化修饰调控因子在不同的肿瘤细胞中表达水平可能并不相同，因此其除了具有预测预后、影响治疗耐药的作用外，还有鉴别诊断的作用。例如，YTHDF2在胰腺癌中表达上调^［77］，而在胃癌中表达下调^［36］。因此，m⁶A甲基化修饰对于研究肿瘤之间的鉴别诊断是一个全新的突破口。

综上所述，m⁶A甲基化修饰与肿瘤发生、迁移、侵袭、转移、预后密切相关。m⁶A甲基化修饰调控因子作为有前途的生物标志物，可能为肿瘤检测提供早期和非侵入性的方法，并为寻找消化道肿瘤诊断、治疗和预后的靶点提供新见解。m⁶A甲基化修饰水平的升高和降低都可能是促癌因素，确切机制尚不清楚。因此，将m⁶A甲基化修饰从基础研究应用到临床仍需进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