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马钱科钩吻属植物钩吻Gelsemium elegans (Gardn. & Champ.) Benth.植物中文名和药材名的同名异物、同物异名混淆现象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历史考证和名义解析。古今文献书籍著录钩吻的各种不同的正名、别称不下38种,经过整理分析,认为有一些名称是误写或对形态、功能理解的错误造成的,随后提出马钱科植物 G. elegans的中文名和以其全株药用的药材名均以"钩吻"作正名为好,并对加强中药名称的研究整理提出了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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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吻Gelsemium elegans (Gardn. & Champ.) Benth.为马钱科钩吻属常绿木质藤本,全株均无毛。叶片近革质,卵形、卵状长圆形或卵状披针形,花密集组成顶生和腋生的三歧聚伞花序,花冠黄色,漏斗状,内面有淡红色斑点。7—12月开花,9月至翌年3月结果。
钩吻分布于中国江西、福建、台湾、湖南、广东、海南、广西、贵州、云南等省区,印度、缅甸、泰国、老挝、越南、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等也有分布。本种的模式标本由J.P.Champion于1847—1849年采自中国香港。香港马鞍山、大埔窖、林村、梧桐寨、河贝、西贡、大屿山等地有分布。
钩吻是一种古老的中药,最早记载于《神农本草经》:"钩吻主金创乳痓,中恶风,咳逆上气,水肿,杀鬼注蛊毒。一名野葛。生山谷。"[1]此后历代本草多有记载。
钩吻是一种剧毒中药。中毒之临床表现视中毒药量大小而不同。药量小者先出现消化系统症状,继而出现神经系统症状;药量大者可迅速出现昏迷、严重呼吸困难、呼吸肌麻痹室息死亡。中毒后首先表现在消化系统,出现口唇及咽喉灼痛,继而出现恶心、呕吐、腹痛剧烈,但未发现断肠的情况,其他表现有皮肤变黑、发热、瞳孔散大、复视、视物不清。
钩吻这种剧毒中药的名称从古至今极为混乱,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本草文献有不同的称呼,导致中毒,甚至死亡的事件时有发生,不得不辨。
《本草纲目》记载钩吻的别名有:"野葛(《本经》);秦钩吻、除辛、毒根(《吴普本草》);固活(《别录》);胡蔓草(《图经》)、断肠草、藤黄、冶葛、烂肠草、火把花(《纲目》)"[2]等11个。
《中药大辞典》记载钩吻的别名有:"野葛(《本经》),秦钩吻、毒根(《吴普本草》),冶葛、胡蔓草(《南方草木状》),黄野葛(《千金方》),除辛(《蜀本草》),吻莽、断肠草(《梦溪笔谈》),黄藤、烂肠草(《纲目》),朝阳草(《生草药性备要》),大茶药、虎狼草(《岭南采药录》),梭葛草(《福建民间草药》),黄花苦晚藤(《广西药植图志),黄猛菜(《广西中药志》),大茶藤、大炮叶(《中国药植图鉴》),苦晚公、荷班药(《岭南草药志》),发冷藤、大茶叶、藤黄(《广西药植名录》),大鸡苦蔓、羊带归、梭柙(《南方主要有毒植物》)"[3]等27个。
《中华本草》记载钩吻的别名有:"野葛、秦钩吻、毒根、冶葛、胡蔓草、黄野葛、除辛、吻莽、断肠草、黄藤、烂肠草、朝阳草、大茶(柴)药、虎狼草、梭葛草、黄花苦晚藤、黄猛菜、大茶藤、大炮叶、苦晚公、荷班药、发冷藤、大茶叶、藤黄、大鸡苦蔓、羊带归、梭柙、狗角花、山砒霜、梭葛、大王茶"[4]等31个。
《中国植物志》记载钩吻的别名有:"野葛(《唐本草注》),胡蔓藤(《南方草本状》),断肠草(《梦溪笔谈》),烂肠草(《本草纲目》),朝阳草(《生草药性备要》),大茶药(《岭南采药录》),大茶藤(《中国药用植物图鉴》),荷班药(《岭南草药志》),猪人参(《广西中药志》),狗向藤(《广东大埔》),柑毒草(《福建》),猪参(《台湾》),大茶叶(《广西》),文大海(《云南傣语》)"[5]等14个。
钩吻众多的别名,经分类整理成如下组别,分别进行辨证分析。
鉤同钩,《新华字典》释曰:"悬挂或探取东西用的器具,形态弯曲,头端尖锐。"[6]古时亦以似剑而曲的铁具称为鉤,作为一种冷兵器。吻则指嘴唇。
《本草纲目》释名项称"弘景曰:言其入口则钩人喉吻。或言吻作挽字,牵挽人肠而绝之。"[2]则是以功能释其名。
王家葵[7]认为"茛"为钩吻二字的合音,钩吻急呼为茛。再联系到《金匮要略》"钩吻似芹菜"的记载,故有人认为早期的钩吻原植物可能是毛茛科毛茛属Ranunculus的植物。
《吴普本草》称:"秦钩吻,生南越山或益州。"[8]钩吻产中国南方而不产秦地,秦钩吻之"秦"可能与秦朝始置的会稽郡(今江苏、浙江一带)及秦末兴起的南越国(又称南粤国,今广东、广西、福建一带)是钩吻的主要分布地有关。王家葵根据李善注钩吻称:"秦,木名",则认为秦钩吻疑指木本钩物,以与《本经》草本钩吻相区别[7]。其实钩吻本为木质藤本,但其幼藤为草质,并无绝对的草木区分。
吻莽是以八角科的有毒木本植物莽草(红毒茴)Illicium lanceolatum借喻钩吻之毒而得名。莽草既然为木本,何缘谓之草?这可能是古人早期草木未分,习以"草"来概括整个植物的缘故,如"神农尝百草"的"草"即是如此。
《全国中草药名鉴》记载有"钩吻"名称的有来源于下列6种不同植物中草药[10],实为同名异物现象:马钱科植物钩吻Gelsemium elegans;卫矛科植物雷公藤Tripterygium wilfordii;马桑科植物毒空木Coriaria nepalensis ;漆树科植物毒漆藤Toxicodendron radican ;伞形科植物毒芹Cicuta virosa ;百部科植物金刚大(黄精叶钩吻)Croomia japonica 。
"胡"本是中国古代对北僵或西域民族的称呼,而钩吻产中国南方,北方不产,因此这里的胡称是不恰当的。
本植物花叶均具苦味,故有苦蔓、苦晚的称呼。笔者认为这里的"胡"当为粤语"苦"(hú)的音转。蔓、藤是指本植物为蔓状藤本。本是藤为什么又称为草,大概也是以"草"来概括所有植物的缘故。"晚"恐为"蔓"异读"wàn"有关。因此,这一组名称的正确称呼应为"苦蔓藤"。
断肠草一名始于宋·沈括《梦溪笔谈》。《梦溪笔谈·药议》记载:"余尝到闽中,土人以野葛毒人及自杀或误食者,但半叶许入口即死,以流水服之,毒尤速,往往投杯已卒矣。经官司勘鞫者极多,灼然如此。余尝令人完取一株观之,其草蔓生,如葛;其藤色赤,节粗,似鹤膝;叶圆有尖,如杏叶,而光厚似柿叶;三叶为一枝,如廕豆之类,如生节间,皆相对;花黄细,戢戢然一如茴香花,生于节叶之间。《酉阳杂俎》言'花似栀子稍大’,谬说也。根皮亦赤。闽人呼为吻莽,亦谓之野葛;岭南人谓之胡蔓;俗谓断肠草。"[9]
沈括所见到的"三叶为一枝,如廕豆之类"的是何种植物,容后议论。"岭南人……俗谓断肠草"可能与陶弘景释钩吻"或言吻作挽字,牵挽人肠而绝之"的意思相近似。但经笔者在岭南多次的实地采集观察发现,钩吻的根如中药巴戟天一般弯转扭曲如肠,曲处常断裂。根如断肠,这也许才是断肠草以形命名的真意。这个层次的含义是一般没有亲自见识或见而未曾亲自挖过钩吻根的人所能理解的。钩吻这种剧毒植物,一般人是不会也不敢去挖的,恐怕也只有民间里手敢而为之,故沈括记为"俗谓断肠草"。
另外,断肠草一名还可能与神农死于钩吻的传说有关。相传当年神农尝百草,遇到了一种叶片相对而生的藤子,开着淡黄色小花。他摘了几片嫩叶放到口中品尝,刚嚼碎咽下,就毒性大发,还没来得及吃解毒药,神农的肠子已断裂。这种令神农断肠而死的植物,就被人们称为断肠草。
这只是后人的推测和传说,并无史料根据。
《本草纲目》释名钩吻称:"入人畜腹内,即粘肠上,半日则黑烂,又名烂肠草。"[2]实际上,钩吻素的主要作用是抑制呼吸中枢和运动神经,中毒后心跳和呼吸会逐渐放缓,四肢肌肉也失去控制,最终因为呼吸系统麻痹死亡。中毒初期表现口咽灼烧,腹痛难耐,感觉像是肠子被斩断了一样,其实肠子并没有断,也没有烂。
中医学认为心与小肠互为表里,心的伤害会在小肠有所反应。人们常以"愁肠寸断""断肠人在天涯""想你想断肠"来描述这种痛苦、悲伤、忧愁、思念至极的心情。这大概就是许多毒性药草带有"断肠草"称呼和人的愁苦情绪影响肠的感觉的逻辑推理所在。
根据《全国中草药名鉴》记载,全国各地带有断肠草称呼的有毒植物竟然有39种,隶属于下列14科[10] ,足见断肠草一名已经离开"根状如断肠"的本义相去甚远了。其具体为:
①八角科:野八角Ilicium simonsii;红毒茴I.lanceolatum
②毛茛科:北乌头Aconitum kusnezoffii;伏毛铁棒锤A.flavum;芹叶铁线莲Clematis aethusifolia
③罂粟科:白屈菜Chelidonium majus;椭果绿绒蒿Meconopsis chelidoniifolia;大叶紫堇Corydalis temulifolia;鸡血七C. temulifolia subsp.aegopodioides;地锦苗C. sheareri;石棉紫堇C. shimienensis;金顶紫堇C. flexuosa subsp.omeiana;黄根紫堇C. flexuosa subsp.pseudoheterocentra;金钩如意草C. taliensis;师宗紫堇C. duclouxii;平武紫堇C. pingwuensis;长距紫堇C. longicalcarata;无囊长距紫堇C. longicalcarata var. nonsaccata;南黄堇C. davidii;大海黄堇C. feddeana;变根紫堇C. linstowiana;刻叶紫堇C. incisa;紫堇C. edulis;尿罐草C. moupinensis;蛇果黄堇C. ophiocarpa;小花黄堇C. racemosa;黄堇C. pallida;臭黄堇C. foetida
④豆科:小花棘豆Oxytropis glabra
⑤瑞香科:狼毒Stellera chamaejasme
⑥卫矛科:雷公藤Tripterygium wilfordii
⑦龙胆科:蔓龙胆Crawfurdia maculaticaulis
⑧夹竹桃科:羊角拗Strophanthus divaricatus
⑩萝藦科:古钩藤Cryptolepis buchananii;牛角瓜Calotropis gigantea
⑪茄科:天仙子Hyoscyamus niger
⑫醉鱼草科:密蒙花Buddleja officinalis
⑬木犀科:密花素馨Jasminum coarctatum
⑭秋海棠科:秋海棠Begonia grandis
钩吻中毒后各人的反应是不完全相同的,部分人在腹泻,腹痛的同时会感觉发冷,故有人将这种藤本植物呼为发冷藤。
这组名称都带有"黄"字,应是钩吻花黄色重要特征的反映。藤黄可能是黄藤名称的颠倒。
《本草纲目》集解项转《岭南卫生方》云∶"胡蔓草叶如茶,其花黄而小,一叶入口,百窍溃血,人无复生也。"[2]《岭南采药录》或许是根据上述"胡蔓草叶如茶"而给出"大茶药"的别称。又或许是对岭南民间外用胡蔓草涂搽疮疥的剧毒药物别称"大搽药"的误录。
有香港原住的客家人称,旧时习在清明节前后自采多种具有清热利湿等功效的山野植物的幼叶作青草茶(又称百草茶、清明茶),其中常有玉叶金花的叶,此种叶极易与有毒的钩吻叶相混淆,故称其为"采查药"或"大查药",意指这种有毒的药当作青草茶采来,需要仔细查证而予以剔除的另种药物。
其他的大茶藤、大茶叶等都是大茶药一名的引伸。钩吻的主要功能是外用涂擦疮疥,而绝不是可以当茶喝的。
这组名称中的"茶"字,可能是"搽"或"查"同音字的误写。这一字之差,延续多年未作纠正,一些人误作凉茶材料食用,发生中毒甚至害了性命。
葛为豆科藤本植物葛Pueraria lobata,其蔓及根的皮部纤维细长柔韧,为上古先民制作"葛麻"以编制"葛衣""葛巾"的原料植物。其根块榨出的白液沉淀出葛粉食用或药用。《神农本草经》葛根列为中品。《本草纲目》"葛"条虽指出"葛有野生,有家种"但没有将葛野生者称为野葛。《中国植物志》曾将P. lobata的中文名称"野葛",《中国药典》"葛根"条亦跟随称其来源植物为野葛,功能解肌退热,生津止渴,透疹,升阳止泻,通经活络,解酒毒。用于外感发热头痛,项背强痛,口渴,消渴,麻疹不透,热痢,泄泻,眩晕头痛,中风偏瘫,胸痹心痛,酒毒伤中。
唐代诗人白居易的有木诗云:"有木香苒苒,山头生一蕟。主人不知名,移种近轩闼。爱其有芳味,因以调麹糵。前后曾饮者,十人无一活。岂徒悔封植,兼亦误采掇。试问采药人,始知名野葛。年深已滋蔓,刀斧不可伐。何时猛风来,为我连根拔。"诗中提到的因其花有芳味,用以配酒麹的野葛,其实就是以野葛为别称的钩吻。酿成的酒,"前后曾饮者,十人无一活"。多么惨痛的教训!
钩吻藤蔓的皮部纤维并不发达,与葛的特性和功效并无关系。故有人怀疑自《神农本草经》以来就都把"猲"字误写成"葛"了。《康熙字典》引《集韻》称:"猲(gé)〔猲狚〕巨大的狼。猲(xiē)一种短嘴的猎狗。"总之,猲是一种凶恶的动物,正如《岭南采药录》将钩吻别称"虎狼草"一样,是以凶恶动物的名称来比拟剧毒植物了。
《本草纲目》释名项称:钩吻"滇人谓之火把花,因其花红,而性热如火也"[2]。又在"集解"项下称:"时珍又访之南人云,钩吻即胡蔓草,今人谓之断肠草是也。蔓生叶圆而光。春夏嫩苗毒甚,秋冬枯老稍缓,五、六月开花似柳花、数十朵作穗。生岭南者花黄,生滇南者花红。"[2]这里是李时珍所访之南人搞混了。钩吻花黄,而同样具有断肠草别称,生滇南,花红,性热如火者应是火把花,是卫矛科植物昆明山海棠Tripterygium hypoglaucum。
这组别名是以"砒霜"之毒来比喻钩吻剧毒,以"猛"来形容其毒性之猛烈。
《本草纲目》集解项记载:"人或误食其叶者致死,而羊食其苗大肥,物有相伏如此。"[2]现今华南地区常用作中兽医草药,对猪、牛、羊有驱虫功效。这种对人类产生致命的毒药,小剂量地使用在畜禽时却有促进动物生长,猪增加食欲的作用。故钩吻在中国东南沿海及岭南地区被当地群众称为"猪参""猪人参"。现广东、福建等地有供猪饲料配料的钩吻种植基地,西安斯若特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以钩吻的全株提制"钩吻提取物"供作饲料添加剂。
这组别名尚不明其命名的根据,暂无辨析。
马钱科植物Gelsemium elegans (Gardn. & Champ.) Benth.的中文名,《中国高等植物图鉴》《中药大辞典》《中华本草》以最早见于《南方草本状》的"胡蔓藤"为正名,但《中国植物志》和《拉英汉种子植物名称》第2版则启用最早见于《神农本草经》的"钩吻"为正名。以马钱科植物 G. elegans的全株药用,其药物的正名,权威的《中药大辞典》《中华本草》等,均采用"钩吻"为正名。但谢宗万先生在《中药材正名词典》中则主张将马钱科植物G. elegans的植物中文名和药材的正名均采用"胡蔓藤"。
作者认为"钩吻"一名是出现最早的药名,尽管从历史考证的角度看,早期使用的钩吻其来源有可能是毛茛科毛茛属Ranunculus的植物,但汉以后的主流本草反映最多的还是马钱科植物钩吻G. elegans 。马钱科植物"钩吻"一名现已不仅在中药学上使用,植物学的钩吻属(Gelsemium)、化学上的钩吻碱(Gelsemin)也已习惯使用。遵从命名的时间优先和习惯性原则以及植物名和药材名尽可能一致原则,作者认为马钱科植物G. elegans的中文名和以其全株药用的药材名均以"钩吻"作正名为好。
由于中国地土广大,人口众多,民族各异,各地对中药的称呼常有差别,同一药名读音有异,有时还发生记录、书写的错误。中药名称的混乱,是造成中药同名异物、同物异名混乱现象的直接原因,应当引起广泛的重视。
应建立中药及其原植物中文名的规范,大力加强中药名称的研究整理。中药名称的规范统一非常重要,历代医家甚至政府对这项工作都在不同程度上予以重视,并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的资料,是我们今天进行中药名称规范化研究可资借鉴的珍贵文献。
谢宗万先生提出的"一药一名"主张符合国际标准化要求,对中药自身的发展和走向世界,面向未来有着重大的意义;同时,对教学、科研、临床、商贸也有着深远的影响。但现阶段的"一药一名"在理论和实践上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应尽快制定出定名规则,进行一次中药名的革命,使中药真正能够作到一药一名,名正言顺,有名有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