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医心鉴》3卷，唐代昝殷撰，成书于公元9世纪，载有各科食治理论及食疗方，对食治及临床各科影响深远。《食医心鉴》在北宋时尚存，《太平圣惠方·食治》《养老奉亲书》《证类本草》《圣济总录·食治门》先后引用本书内容。靖康之难后，原书罕见，甚至有已亡佚的可能，至明代原书彻底在国内亡佚。但《证类本草》等书保存有《食医心鉴》佚文，内容依然经常被后世医籍收录转引。后有日本人从朝鲜《医方类聚》中辑得《食医心鉴》211方，罗振玉将其带回国内并于1924年在东方学会刊行，使《食医心鉴》自亡佚后首次在国内单独成册出现，促进了本书在国内的传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部分学者重新辑佚，使《食医心鉴》内容更加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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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医心鉴》，原名《食医心镜》，宋时避宋太祖祖父赵敬讳改"镜"为"鉴"，后世多未回改。全书记载有众多应用食物或佐以少量药物配伍组成的食疗方，剂型有粥、羹、酒、饼、索饼等多种，是继《备急千金要方·食治》《食疗本草》后唐代又一部食治专著，后世众多医籍引用其中内容，对食治及临床各科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食医心鉴》作者昝殷，唐代蜀人，其《产宝》为现存最早的产科专著，宋时避宋太祖之父赵弘殷名讳改"殷"作"商"，正史无传。《中国医学通史》称昝殷"约生于唐贞元十三年(797)，卒于大中十三年(859)"[1]，但笔者并未找到其依据。段公路《北户录》云："愚又忆近事，韦中令皋，镇西蜀时……有善医者昝殷，侍立。"[2]"韦中令皋"即中书令韦皋，查阅《旧唐书》，"贞元元年(785)，(韦皋)拜检校户部尚书，兼成都尹、御史大夫、剑南西川节度使"[3]，至去世共"在蜀二十年"[3]1158，也就是最晚805年韦皋曾见昝殷，那么昝殷"约生于797年"一说则有待商榷。又段成式《酉阳杂俎·梦》："蜀医昝殷言，脏气阴多则数梦，阳壮则少梦，梦亦不复记。"[4]段成式其父段文昌两次入蜀，段文昌《修仙都观记》云："贞元十五年，余西游岷蜀。"[5]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七》："贞元十七年，先君自荆入蜀，应韦南康辟命。洎韦之暮年，为贼辟谗构，遂摄尉灵池县。韦寻薨，贼辟知留后。先君旧与辟不合，闻之，连夜离县。"[4]195由此可知，段文昌首次入蜀为贞元十五年(799)或十七年(801)，因与韦皋幕僚刘辟不和，至805年韦皋去世后离开。长庆元年(820)，"朝廷以文昌少在西蜀，诏授西川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3]2976，段文昌再次进入四川，此次段成式"侍父于蜀"[6]，可见段成式与蜀地结缘颇深，很有可能与昝殷相识，或其父与昝殷相识，因此在《酉阳杂俎》记载有关于昝殷的论述。又《郡斋读书志》卷15"产宝"条下记载唐大中(847—860)初，白敏中守成都时昝殷献《产宝》，姜辉[7]等人通过考证白敏中任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时间，确定此书应作于大中七年至大中十年(853—856)，且昝殷为医学博士(地方医官)。从《北户录》至《郡斋读书志》，二书记载有关昝殷的事迹相差50年左右，推测昝殷出生于785年之前，韦皋在蜀时昝殷尚为青年，白敏中时已至老年。
有关《食医心鉴》成书时间，由于原书已亡佚，今所见佚文及史志目录均未提及，根据昝殷生活年代大体推测成书于9世纪，尚志钧先生称本书成书于大中十三年(859)[8]，但未注明依据。《崇文总目》及《通志·艺文略》记载本书3卷，《宋史·艺文志》为2卷，《经效产宝·凌德序》为5卷，姜辉[7]等人考证认为"五"为"三"之讹误，脱脱修《宋史》时已极难见到此书，当3卷说为是，有一定道理。
对于此书分属，今多归入本草之中，如华夏出版社《中国本草全书》列于"本草专著"下，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收入"历代本草精华丛书"中。但今所见佚文，《证类本草》所引内容绝大部分为方剂，且与《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太平圣惠方》并列于附方处，而非《本草经集注》《新修本草》《药性论》《本草拾遗》等本草书籍所在药论部分，《养老奉亲书》等书收录内容亦为方剂，朝鲜《医方类聚》则有医论与方剂，因此本书归于方书更加合适。且从已知佚文看本书有论有方，医论分别论述不同疾病，且有对应的方剂存世，推测其体例与《备急千金要方》《外台秘要方》相似，分病而列，先论后方。
《食医心鉴》成书后，唐末至北宋多有引用。《北梦琐言》载："崔协强言于坐曰：'臣闻《食医心镜》，酒极好，不加药饵，足以安心神。’"[9]崔协为唐末至五代后唐时官吏，可知此时《食医心鉴》已有一定影响。至北宋，成书于淳化三年(992)的《太平圣惠方》有"食治"2卷，载方320首，虽未记录出处，但有众多食疗方与现存《食医心鉴》佚文相同或相似，可推测其曾引用《食医心鉴》；神宗年间养老专书《养老奉亲书》中《食治养老序》云："今以《食医心镜》《食疗本草》《诠食要法》《诸家法馔》洎《太平圣惠方·食治诸法》，类成养老食治方。"[10]作者陈直设"食治老人诸疾方"收录有关医籍的食疗方，记录所引书目时将《食医心鉴》排在首位；同时期唐慎微《经史证类备急本草》引用《食医心鉴》内容上百条；政和至宣和年间成书的《圣济总录》有"食治门"载食治方剂，其中亦有引《食医心鉴》内容，如"食治消渴"篇有菇蒋根羹、青小豆粥2方，未见于《太平圣惠方》《养老奉亲书》《证类本草》等书，但在朝鲜《医方类聚》有引自《食医心鉴》的相似条文[12]，推测此处《圣济总录》直接引自《食医心鉴》。以上例证可知，北宋时期《食医心鉴》存世，且流传较广，被多家引用。
靖康之难后，宋金对峙，此时《食医心鉴》虽常被引用，但都无法证明是否引自原书。南宋郑樵《通志》有"《食医心鉴》三卷，成都医博士昝商撰"，但郑樵是否见过原书不得而知；与之成书相去不远的《郡斋读书志》有关于昝殷《产宝》的记述，但未见《食医心鉴》，可知大藏书家晁公武并未见此书。后刘昉《幼幼新书》，虽有8首方剂记载出自《食医心鉴》，但均可在《证类本草》找到相同条文，无法判断其引自《食医心鉴》原书还是《证类本草》，吴曾笔记《能改斋漫录》亦是如此。北方金·杨用道补充《肘后备急方》内容作《附广肘后方》，包含十余首《食医心鉴》方剂，但其《自序》云："既又得唐慎微《证类本草》……乃复摘录其方，分以类例，而附于《肘后》随证之下，目之曰《附广肘后方》。"[13]其中明确指出《食医心鉴》内容引自《证类本草》。由上可知，北宋灭亡后，暂未发现有文献能证明此时《食医心鉴》存世，推测此时《食医心鉴》已比较罕见，甚至有已经亡佚的可能。
元代时依然可见有引《食医心鉴》的内容，但都无法证明原书尚存于世。如俞德邻《佩韦斋辑闻》云"《食医心镜》有鹘突羹"，但考其内容极有可能引自《能改斋漫录》。此外，《饮膳正要·神仙服食》中"服藕实"条："《食医心镜》：藕实，味甘平，无毒。补中养气，清神，除百病。久服令人止渴悦泽。"[14]此条与《证类本草》"藕实，味甘平，无毒，主补中养神，益气力，除百病，久服令人欢心，止渴去热，轻身耐老，不饥延年，其根止热渴，破留血，生肌，久服令人悦泽矣"[15]。相差较多，似乎并非引自《证类本草》，但考《饮膳正要》引书，多不是将原文照搬抄录，如《饮膳正要》中"服远志"条引《抱朴子》云："陵阳仲子服远志二十年，有子三十人，开书所见，便记不忘。"[14]43考《抱朴子内篇·仙药卷十一》："陵阳子仲服远志二十年，有子三十七人，开书所视不忘，坐在立亡。"[16]二者变化巨大，可见《饮膳正要》引《食医心鉴》内容不能排除引自《证类本草》等书的可能。此时除《宋史·艺文志》记有"《食医心鉴》二卷"外，其他史志目录书籍未见引述，但《宋史·艺文志》有诸多错误，一直被后世诟病，如《四库全书总目》云："脱脱等作《宋史·艺文志》，纰漏颠倒，瑕隙百出，于诸史志中最为丛脞。"[17]因此脱脱等人很可能未见《食医心鉴》原书便将其记录在册。此时，《食医心鉴》已亡佚的可能性极大。
至明代起，史志目录书籍未见《食医心鉴》，诸书引《食医心鉴》内容也大都可判定为转引他书，如《永乐大典》，考其残卷，"小麦"条有引《食医心鉴》内容，但观其前后文，前引"孙真人"，后引《兵部手集》，与《证类本草》"小麦"条内容并无二致；《本草纲目》引《食医心鉴》内容百余条，并在序言"引据古今医家书目"处记有《食医心鉴》，但考其引述内容，皆可见于《证类本草》，因此李时珍所载《食医心鉴》内容当据《证类本草》引述。可以判定，最晚至明代，《食医心鉴》原书在国内已亡佚。
虽然《食医心鉴》原书已佚，但由于《证类本草》等书保存了部分条文，因此本书对后世各科依然具有影响，其内容被多次转引。如《本草品汇精要》《本草征要》等书以本草附方形式收录了《食医心鉴》条文，《古今医统大全》《古今图书集成·医部全录》等综合性医书收录《食医心鉴》各科方剂，《秘传眼科龙木论》将《食医心鉴》眼科方剂收录，养生专著《老老恒言》收录近十首本书方剂，甚至时令类典籍《月令采奇》也引述了《食医心鉴》内容。除以上明确记载出自《食医心鉴》外，部分书籍虽未注明出处，但追根溯源，依然可见《食医心鉴》的影子。如元·王好古《医垒元戎》卷10"藏用丸加减例"云："治十种水气不差垂死。以青头鸭一只，治如食法，细切，和米并五味煮，令极热，作粥食之。"[18]其与《证类本草》中"白鸭屎"条下附方引《食医心鉴》[15]542内容相同；又如明·胡濙《卫生易简方》卷1"治风劳毒肿痛或牵引小腹及腰痛"方[19]，与《证类本草》中"桃核仁"条下引《食医心鉴》[15]651内容大体一致。可见，由元至清，《食医心鉴》多数时是借助他书转引而流传。
《食医心鉴》在南宋至明代期间亡佚，但此时在朝鲜尚存，朝鲜世宗(1418—1450)时期相继成书的《乡药集成方》《医方类聚》均有引自《食医心鉴》的内容，尤其是金礼蒙《医方类聚》，引《食医心鉴》医论十余篇，方剂二百余首，其中部分医论与方剂在国内已不存，可推断明朝初期《食医心鉴》在朝鲜仍存。明朝中后期，日本侵略朝鲜，战后朝鲜许浚编撰《东医宝鉴》，引用医籍包含《食疗本草》《养老奉亲书》等食疗著作及昝殷《产宝》，未见对于《食医心鉴》的引用，推测本书此时在朝鲜也已亡佚。而丰臣秀吉入侵朝鲜时，加藤清正曾将一部《医方类聚》掠至日本，保存于多纪家族之跻寿馆[20]，后日本人从此书中辑得《食医心鉴》，丹波元坚(即多纪元坚)于辛丑(1841)曾校读此书，森约之于嘉永甲寅(1854)校此书并改动一处[21]。光绪辛丑(1901)，罗振玉游历日本，在东京购得此书带回国内，并于戊申(1908)正月作跋，甲子(1924)年夏六月在东方学会印行。至此，辑佚本《食医心鉴》在国内面世。
对于东方学会刊印辑佚本《食医心鉴》印数，今已不可考，但从《中国中医古籍总目》记载国内有31家图书馆藏有此版本来看，数目应相当可观[22]。《梁氏饮冰室藏书目录·子部》中"医家类"载："《食医心鉴》一卷，唐·晷(当为咎误)殷撰，民国十三年东方学会铅印本，一册。"[23]考国家图书馆，有4册东方学会铅印本，其中一册钤"饮冰室藏"朱印，当为梁启超所藏，此外另有一册钤"苦雨斋藏书印"朱印，可知周作人亦藏有此书。本书不分卷，含医论12篇，载方211首，封面题"食医心鉴"4字，扉页有"甲子夏六月，东方学会印行"，后接目录，除"浸酒茶药诸方"篇外按病证分类，先论后方(部分仅有方无论)，板框高176 mm，宽124 mm，每半页12行，每行23字，小字双行，单鱼尾，鱼尾下正文有"食鉴"二字，并于下方标注页码，正文后有(丹波)元坚及(森)约之手识："辛丑六月朔校读于掖庭医局，是书伪字殊多，不敢臆改，一依其旧云，元坚识。嘉永甲寅仲秋晦夜灯下校正一过，约之。"[21]32后一页有罗振玉跋文，记载此书来龙去脉。东方学会对于本书的刊行，不仅呈现了部分国内近千年未见之食治医论与医方，也使得《食医心鉴》佚文首次汇辑成册，有利于对本书的阅读学习与传播。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食医心鉴》的出版多据东方学会本，如前文提及的华夏出版社与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本，此外还有1990年上海三联书店《历代中医珍本集成》将其收录，2008年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中华食疗本草经典文库》一书将东方学会本《食医心鉴》繁体竖排改为简体横排，并添加标点。但由于东方学会本仅包含《医方类聚》佚文，部分《证类本草》等书所存佚文未收录其中，故此辑佚本尚有不足之处。部分学者对《食医心鉴》重新辑佚，如唐嘉弘、冯国定等人辑《食医心鉴》3卷，先列医论，后依据《新修本草》体例列各药，并加以附方，出版于巴蜀书社《养生妙方》一书中，惜未注明辑佚所据书目，且《食医心鉴》体例应与《新修本草》有别。尚志钧等人依据《证类本草》《医方类聚》等书辑出366方，每方注明出处，按《外台秘要》体例及病证分类方式排列，与《食疗本草》辑本一同于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应为当前最完善的版本。
综上可以看出，《食医心鉴》成书于唐，北宋时尚存，至南宋已罕见，其内容的流传大多数时候借助于他书的引用，现在所能见到的《食医心鉴》皆为辑佚本。或许学界只能寄望于考古发现，才能一睹《食医心鉴》真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