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图经》草部、木部共有药图568幅，占总药图的60%，占植物药图的76%。这些药图可分为“原植物图”“药材图”“植物与药材图”“植物及其生境图”4个类型。“原植物图”中又可细分为“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有根的局部地上部分图”“绘有地面线的植株图”“无根植株图”“折枝图”5个类型。其中，“折枝图”“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等药图的取材与今采集植物标本的基本原则完全一致；“植物与药材图”与“药材图”这两种药图类型反映出《本草图经》的编者是在依据药材市场调查或征集到的药材标本绘制的。这些药图对物象刻画细致入微，不仅反映了药用植物和药材的特征，而且具有很高的艺术性。《本草图经》药图与“图经”内容相辅相成，将绘画艺术与自然科学相结合，是为早期植物科学画的雏形。
版权归中华医学会所有。
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摘编本刊文章，不得使用本刊的版式设计。
除非特别声明，本刊刊出的所有文章不代表中华医学会和本刊编委会的观点。
《本草图经》为北宋年间政府下令全国各郡县，征集各地药物标本及药图，涉及150个州及军所贡，由苏颂编撰的一部大型本草著作。如果说《新修本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性药物普查的成果，《本草图经》就可视为第二次药物资源普查的成果，集中地反映出北宋年间药物发展的实际状况［1］。《本草图经》原书已佚亡，载药的详细数目无法考证，见于《证类本草》等书转载的有800余味，存图933幅，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版刻药物图谱，绘图精美，对后世本草绘图有较大影响［2, 3］。
《本草图经》中植物图主要分布于草部（442幅图）、木部（126幅图）、果部（29幅图）、菜部（34幅图）、米部（13幅图）、本经外草类（76幅图）、本经外木蔓类（25幅图）等。彭华胜等［4］以《本草图经》果部、菜部和米部药图为研究对象，将其分为折枝图、绘有地面图、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与无根植株图4种类型。《本草图经》草部、木部共载药图568幅，占总药图的60%，占植物药图的76%，不仅数量大，而且类型丰富，因此对这二部分药图的类型进行研究，有助于提升对古代植物药图的认识。
子图、菥蓂子图及蒲公英图；B.《本草品汇精要》滁州地锦草图及江宁府谷精草图；B.《宋画全集》花卉草虫图（宋·艳艳女史，上海博物馆藏）子图、菥蓂子图及蒲公英图；B.《本草品汇精要》滁州地锦草图及江宁府谷精草图；B.《宋画全集》花卉草虫图（宋·艳艳女史，上海博物馆藏）《本草图经》草部、木部所载568幅植物图中，绘出了原植物的形态特征者有529幅，又可细分为5个类型，分别为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有根的局部地上部分图、绘有地面线的植株图、无根植株图、折枝图。
《本草图经》草部、木部植物图中很大一部分药图类型为“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该类型图指所绘植物图既有完整的地上部分也有完整的地下部分，如“滁州车前子”图描绘了须根多数，粗短的根状茎，叶基生呈莲座状，细圆柱状的穗状花序；“润州翦草”图描绘出根生多数细长须根，具明显的节，穗状花序单一，可见伸长的线状物；“泽州芍药”图绘出根粗壮且有分枝，花生枝顶（图1）。《本草图经》中还发现有多个“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的组合图，如“江宁府茵陈蒿”，所绘两株植株交叉成对，均为根状茎斜生，其节上具纤细的须根、叶片卵圆形的特征（图1）；“江陵府吴蓝”图绘有并排生长的3株植株，推测绘者想展现其成片生长的状态（图1）；“海州石韦”图中绘有4株植物，每株植物都从不同角度展现其叶片常内卷，孢子囊群布满叶片下面等特征（图1）。“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的排列方式以并排居多，交叉方式为少数，但不论是交叉还是并列，物体之间基本上都会有重叠部分。《本草图经》中草部共有此类图349幅，木部35幅，共384幅，占《本草图经》草部、木部药图总数73%。其中，草部“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所占比例最高，占草部总药图79%，为最主要的一个类型。
《本草图经》中“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不仅草部、木部占比很大，在果部、菜部、米部等部也占有一定比例［4］，在后世本草图谱中也较为常见。如南宋《履巉岩本草》中“细辛”（图1）“蛇床子”“川南星”等药图［5］；明代《救荒本草》中“萹蓄”“大蓝”“防风”等药图［6］；明代《本草品汇精要》中“龙葵”（图1）、“成州百合”、“生地黄”等药图［7］；清代《质问本草》中“远志”“细辛”“土人参”“水丁香”等药图［8］。清代《植物名实图考》中细叶沙参、小叶薄荷、石香薷、莎草等项下药图也均为“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这一类型［9］。
“有根的局部地上部分图”指药图绘出完整的地下根部，而地上部分未完全绘制，如中“桑根白皮”“简州楝子”“越州虎杖”（图2）。这种类型在《本草图经》中共4幅图，草部1幅，木部3幅。除草部、木部外，果部“甘蔗”，经外草类“信州田麻”，本经外木蔓类“施州石合草”均为“有根的局部地上部分图”，虽占比较少，但绘出完整的根部，但对后世本草图谱影响深远。
《本草图经》中“有根的局部地上部分图”对明代、清代及现代中药学著作影响很深，如明代《本草品汇精要》中“台州紫葛”与《本草图经》中“台州紫葛”可谓如出一辙，不论是植物枝干上的长刺，甚至是对根系描绘时的走向几乎都不差分毫。清代《质问本草》中“手榴草”“犁头草”“鱼鳞草”等药图［8］；《植物名实图考》菜蓝、白英、茜草等项下药图［9］；《中药材品种论述》“牛膝”“细叶藁本”“杏叶防风”［10］；《中国植物志》“长距舌唇兰”“狭翼风毛菊”“粗茎紫金牛”中均为“有根的局部地上部分图”的体现［11］。
《本草图经》草部、木部绘制有地面线的药图共62幅，其中草部19幅，木部43幅。“绘有地面线的植株图”中以地面线为界限，地面线以上为植物的地上部分，地面线以下未绘出，如该类型的“酸浆”“成州鹤虱”等药图（图3）。其中“明州艾叶”在线与线的交叉部分绘有部分“根”，但仍以地面线条为主，故仍归为“绘有地面线的植株图”（图3）。
在木部“绘有地面线的植株图”中，有部分图未绘出植株全部的地上部分，只绘出局部，如“成州杜仲”“明州楮实” 等药图（图3）。这种类型在宋代画中也较为常见。如在《宋画全集》的《纺车图》（宋·王居正，故宫博物院藏）［12］、《田畯醉归图》（宋·刘履中，故宫博物院藏）［13］、《採薇图》（宋·李唐，故宫博物院藏）（图3）［13］、《田畯醉归图》（宋，佚名，故宫博物院藏）中均绘有这类图［14］。
“无根植株图”这一类型指未绘有地面线，但也未绘出植物的根部，所绘仅为植株的完整地上部分，如中草部“菥蓂子”“宁州菴
子”（图4）均绘出其基生叶。“无根植株图”中也有的组合图的存在，如“蒲公英”图中3株蒲公英植株的花序各不相同，以此展现其头状花序开放时的不同状态。据统计无根植株图共12幅，其中草部11幅，木部1幅。
《本草图经》中果部“芰实”，菜部“蜀州芥”，经外草类“河中府地柏”等药图均为“无根植株图”。这种类型在宋代画中也比较常见，如《宋画全集》中《花卉草虫图》（宋·艳艳女史，上海博物馆藏）［15］（图4）、《宋画全集》中《母子犬图》（宋，李迪，个人藏）中均绘有这类图［16］。
“折枝”一词最早出现在《孟子·梁惠王上·齐桓晋文之事章》，其意为“折取树枝”［17］。折枝画最早出现在六朝时期，米带《画史》载范大硅收“六朝无名氏画折枝梨花”，北宋中叶以后折枝画被普遍采用［18］。
原植物取枝条绘制成图，即为折枝图。图上绘有茎，上面可能着生叶、花、果实等，如“高邮局槐实”等（图5），与今采集植物标本的模式十分相似。该类型中有的图绘有粗大茎，茎上着生小茎或叶等，如“桂”（图5）“施州崖椒”等。“折枝图”中也有成组的类型，但仍以并列形式居多，如“梅州决明子”（图5）“信州大青”等。《本草图经》草部有折枝图38幅，木部29幅，共67幅，占2部总568图的12%左右。
该类型在宋代画中也比较常见，如《宋画全集》中《折枝花卉图》（宋·佚名，故宫博物院藏）中所绘的芙蓉与梅花［19］。《宋画全集》中宋代《四梅图》（宋·扬无咎，故宫博物院藏）［20］、《秋树鸛鹆图》（宋·佚名，故宫博物院藏）中也绘有这类图（图5）［19］。
药材图仅绘出用药部位，未绘出原植物，如“汉州升麻”图（图6）。该图仅绘有被斜割的残茎，及发达的须根，未绘有叶、花、果实等地上部分，意在突出其用药部位。该类图共8幅，为“汉州升麻”“肉苁蓉”“干姜”“密州侧柏”“龙州猪苓”“信州黄桑”“福州莽草”“赤柽柳”。虽然占比不大，但通过这类图可以推断各地进献的药材或药材图。
《本草图经》中的药材图绝大部分是以组合形式出现的。竖线排列在组合排列中较少，但在药材图中却较为常见，如“肉苁蓉”图，绘有2段肉苁蓉茎，其中长段斜立，密被覆瓦状排列的肉质鳞片；短段横卧，劈为一半，可见纵切面纹理（图6）。“龙州猪苓”图绘有呈不规则块状的菌核，“干姜”图绘有扁平块状，具指状分枝的干燥根状茎（图6）。其中也有单独的药材图，如“汉州升麻”“赤柽柳”等。
明代《本草品汇精要》“八角茴香”“龙州猪苓”“草果”“两头尖”等药图与清代《植物名实图考》地衣、茯苓、哈密瓜等项下图也均属于“药材图”这一类型［7, 8, 9］。
植物与药材组合图，图中既绘有植物，又绘出药材图。此类型图共12幅图，为“植物与药材组合图”“广州阿魏”“广州卢会”“壁州预知子”“汾州虎杖”“松脂”“峡州干漆”“广州沉香”“广州龙脑香”“广州骐驎竭”“广州没药”“戎州巴豆”。如“汾州虎杖”，以线条表示地面，地面以上所绘为原植物的地上部分，虎杖的地下部分根状茎及根作为药材图的“根”部在图的下半部分单独画出（图7）。“峡州干漆”所绘为一乔木，其植物茎上有筒状物插入茎内，乔木左边绘有半月形的黑色块状物，应为筒状物内取出的干漆药材（图7），“广州龙脑”也为此种类型。“壁州预知子”原植物下方绘有2枚解剖开的果实，果实的下方各有3枚呈“飞蛾”状的种子，为其药用部位（图7）。
《本草图经》果部“栗子”、经外草类“秦州苦芥子”等药图也均为“植物与药材组合图”。此类型药图在后世本草图谱中也有继承和发扬。明代《本草品汇精要》“广州龙脑香”“壁州预知子”“白瓜子”等药图（图7）［7］；清代《质问本草》“黄精”“苍术”“独活”等药图与《植物名实图考》白大豆、人面子、刀豆等项下药图均属于此种类型［8, 9］。
从《本草图经》草部、木部中，笔者整理出含有生境的药图草部17幅，木部2幅，共19幅，占草部、木部药图3%左右。虽然所占比例不多，但多反映植物的生长环境及生长状态。如“春州石斛”展现石斛为林下生长，“兖州茯苓”中茯苓寄生在松树根上，“凫葵”展现其为水生植物（图8）。部分药图中也有以原植物及被缠绕植物为一个组合形式，绘图通常细化原植物，而简化被攀援的植物。如“眉州使君子”（图8），既展现出图中植物的形态特征，又展现了其攀援的习性。
这种类型在宋代画中也比较常见。如在《宋画全集》的《窠石平远图》（宋·郭熙，故宫博物院藏）［12］、《洛神赋全图》（宋·佚名，故宫博物院藏）［21］、《蕉石婴戏图》（宋·佚名，故宫博物院藏）［22］、《百花图》（宋·佚名，故宫博物院藏）中均绘有这类图（图8）［22］。
后世本草图谱中，“植物及其生境图”这一类型也十分常见，如明代《救荒本草》“水慈菰”“菹草”“荇丝菜”［6］；《本草品汇精要》“羊桃”“赤柽木”“水萍”“鹿角菜”等药图就是此种类型［7］。清代《植物名实图考》中锁阳、野萝卜花、石发、紫草等项下图也属于此种类型［9］。
《本草图经》果部、菜部和米部的药图类型与草部、木部相比较为单一，只有“原植物图”，且只有4个小类，而草部、木部的药图类型要丰富得多。不仅有“原植物图”，还有“药材图”“植物与药材图”及“植物及其生境图”。“原植物图”中除“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绘有地面线的植株图”“无根植株图”“折枝图”4个类型外，还发现有“有根的局部地上部分图”这一类型（表1）。
草部、木部药图类型统计
草部、木部药图类型统计
| 药图类型 | 草部 | 木部 |
|---|---|---|
| 原植物图 | 418 | 111 |
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 | 345 | 35 |
有根局部地上部分图 | 5 | 3 |
绘有地面线的植株图 | 19 | 44 |
无根植株图 | 11 | 0 |
折枝图 | 38 | 29 |
| 药材图 | 3 | 5 |
| 植物与药材图 | 4 | 8 |
| 植物与其生境图 | 17 | 2 |
草部药图类型中“原植物图”项下的“根部的完整植株图”占草部药图78%，为草部最主要药图类型。木部药图类型中“原植物图”项下的“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与“绘有地面线的植株图”总和占木部总药图62%左右，为木部主要的药图类型。从“植物与药材图”与“药材图”这2种药图类型，可以看出《本草图经》编者注重药材市场调查，征集了药材标本，开展了药材图的绘制，各地也进献了药材或药材图。从药图中可以窥探出绘者绘图前的取材情况，如“原植物图”项下“折枝图”中取带有花、果的完整枝条，“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中将植株连根挖出，均与今采集植物标本的基本原则如出一辙。
宋人在描绘景致时，多作“一角”“半边”之景，也就是截取局部来表现整体。如《本草图经》“有根局部地上部分图”“折枝图”“绘有地面线的植株图”中，有部分图未绘出植株全部的地上部分，只绘出局部等药图类型，这种构图具有更灵活、精巧、雅致的特点，展现出“以小见大，以有限孕无穷”的传统中国画哲学思想［23］。
生境图，又称为小景图，通过运用山、水、石等绘画技术，使得画作中出现有分有合，有虚有实的变化。在《本草图经》“植物与其生境图”中这一药图类型得以较好的体现。“泰州香蒲”图，以概括洗练的线条勾勒来表现水的形态，展现其空阔悠远的境界。“海州卷柏”“络石”等图对石头的刻画，轮廓明确，内部皴擦、浑化，形态转折有灵动之感。两宋画中水景和坡石的表现特征，是在注重探究“理”的基础上，通过表现其内涵与外延，从而达到其抽象、概括的写真，这也是两宋审美精神具体化的体现［24］。《本草图经》草部、木部药图具有很强的写实特征，注重观察，对物象刻画细致入微，不仅有承载传达药用知识的作用，同时还具有很高写实性与艺术性。
宋代随着印刷术的普及，由雕版的阴阳文字代替朱墨分书，墨线图雕版印刷应运而生，这种雕版墨线图成本较低，更易流传［25］。《本草图经》作为中国现存最早的版刻药物图谱，所附药图的绘制多数来自写生，且绘图精美，尤其是《本草图经》草部、木部植物图对中国本草医药学的发展有着巨大的贡献。“原植物图”“药材图”“植物与药材图”及“植物及其生境图”不仅贯穿《本草图经》，在后世的本草图谱中也均有体现。其中，“原植物图”项下的“有根部的完整植株图”可以称上是《本草图经》创立的中国特色的药图类型［4］。南宋《履巉岩本草》中除“原植物图”项下的“有根局部地上部分图”外，其他药图类型均有出现［5］；明代《质问本草》中药图类型除“植物与其生境图”外，其他类型的药图均可以找到，其中“植物图加药材图”所占比例较高［8］；清代《救荒本草》除“原植物图”项下的“有根局部地上部分图”“折枝图”与“药材图”外，其他药图类型均有所涵盖，其“绘有地面线的植株图”所占比例较高［6］；《本草图经》草部、木部中的药图类型在清代《植物名实图考》中均有所体现［9］。《本草图经》草部、木部的药图类型也渗透于当代《中药材品种论述》《中国植物志》《中华本草》等重要中药学著作中［26, 27, 28］。中国古代各本草著作中的植物插图是中国植物科学画的雏形［29］，而作为中国现存最早的版刻药物图谱，《本草图经》中药图与“图经”文字描述相辅相成，将绘画与自然科学认知相结合，为今天的植物科学画奠定了基础，同时影响了之后中国近千年的本草学著作，对后世本草学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