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报道了1例遗传性蛋白C缺陷症合并妊娠患者。该患者孕前有复发的深静脉血栓病史并经家系全外显子组测序发现PROC基因变异,确诊为遗传性蛋白C缺陷症。孕期给予抗凝治疗及多学科综合管理,产前检查未见明显异常并于孕38周+2阴道助产一男活婴,无产后出血,母儿预后好。此类患者的妊娠期管理以抗凝治疗为主,避免发生严重血栓事件,以保障母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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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妇,31岁,孕1产0,因“发现左下肢静脉血栓2年余,停经37周,下腹胀痛1 d”于2021年12月28日收住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孕前2年余曾因“无明显诱因左下肢肿胀半月”于外院经静脉彩超及造影确诊为左下肢深(股)静脉血栓形成,予左下肢静脉可回收滤器置入+左股静脉置管溶栓术,术后5 d取出静脉滤网+置入左髂外静脉支架后出院,2个月后因再发右下肢静脉血栓住院,经低分子量肝素(low molecular weight heparin,LMWH)6 000 U每日1次皮下注射+小剂量阿司匹林100 mg每日1次口服、利尿消肿等处理后出院。出院后改为口服利伐沙班(15 mg,每日2次)抗凝至本次孕前1月余停药,期间定期复诊,无下肢胀痛不适。
本次孕前2月余因“备孕、易栓症”完善全外显子组测序发现PROC基因变异(图1),确诊为遗传性蛋白C缺陷症(protein C deficiency,PCD)。本次妊娠为自然受孕,孕5周+外院查D-二聚体3 900 ng/ml,乙型病毒性肝炎(简称乙肝)病毒DNA 1.06×106 IU/ml,丙氨酸转氨酶49 U/L,天冬氨酸转氨酶31 U/L。予LMWH 6 000 U每日1次皮下注射抗凝及替诺福韦(25 mg,每日1次)抗病毒治疗,孕13周+曾因“绒毛膜下血肿(42 mm×15 mm×42 mm)、先兆流产”于本院产科住院,无心悸、胸闷、呼吸困难和双下肢胀痛不适。完善凝血常规:纤维蛋白原3.40 g/L,D-二聚体11 455 ng/ml,蛋白C活性37.8%(↓),蛋白S活性24.9%,抗磷脂抗体未见异常;双下肢动静脉彩超显示左股浅静脉中段完全性血栓形成,左腘静脉陈旧性血栓形成(不完全性)。血管外科会诊后考虑“左下肢深静脉血栓形成”,予调整抗凝药物为LMWH(4 000 U,每12小时1次)皮下注射,动态监测大小腿围并复查凝血功能及彩超。孕14周+下肢静脉彩超提示左股浅静脉中段不完全性血栓形成可能(部分为陈旧性可能),左腘静脉陈旧性血栓形成可能(不完全性)。孕15周+因产科超声提示绒毛膜下血肿范围(50 mm×13 mm×45 mm)较前增大,调整LMWH(3 000 U,每12小时1次)皮下注射,病情平稳出院,门诊随访。并继续预防量LMWH皮下注射抗凝治疗。孕20周+加用小剂量阿司匹林(100 mg,每日2次)口服至孕37周,孕期无出血现象,定期监测肝功能未见异常。孕20周+复查下肢静脉彩超结果大致同前,未见新发血栓形成,余产前检查未见明显异常。围产期凝血药物剂量变化及监测凝血功能指标见图2。




注:VTE:静脉血栓栓塞症(venous thromboembolism);LMP:末次月经(last menstrual period)
孕妇既往有乙肝表面抗原、e抗原和核心抗原阳性病史数年,2019年发现α地中海贫血(静止型携带者)。否认高血压、糖尿病病史,无过敏史。家族史:父亲心肌梗死病史;母亲高血压病史,曾阴道分娩4次,否认血栓性家族史。入院诊断:(1)左下肢深静脉血栓形成(陈旧型);(2)PCD合并妊娠;(3)孕1产0,孕37周,单活胎,左枕前位;(4)慢性乙肝;(5)左髂外静脉血管支架置入术后状态;(6)α地中海贫血合并妊娠。
入院体格检查:体温37.0 ℃,脉搏86次/min,呼吸20次/min,血压120/84 mmHg(1 mmHg=0.133 kPa)。全身皮肤未见淤血、淤斑。产科情况:宫高33 cm,腹围93 cm,先露头,半衔接。阴道检查:宫颈居中,质软,消退50%,宫口未开,先露S-3,胎膜存在,宫颈Bishop评分4分。入院后继续予LMWH(6 000 U每日1次)皮下注射。完善相关检查:乙肝病毒DNA定量2.13×103 IU/ml,丙氨酸转氨酶37.7 U/L;凝血功能未见异常,D-二聚体3 486 ng/ml。双下肢静脉彩超示双下肢静脉内壁毛糙,血流速度缓慢。患者有阴道试产意愿,予阴道试产。孕38周+1因宫颈不成熟予促宫颈成熟,14:00予LMWH(6 000 U)皮下注射后停用,次日(孕38周+2)临产行人工破膜和椎管内麻醉,胎心率延长减速持续4 min,考虑“胎儿窘迫”,经低位产钳助产一活男婴,无窒息复苏。第一、二、三产程分别为10 h 42 min、18 min和8 min。产时出血300 ml,产后2 h出血385 ml,产后24 h内阴道出血409 ml。产后24 h启动LMWH(5 000 U,每日1次)皮下注射抗凝治疗,产妇及新生儿5 d后出院。产后42 d调整为利伐沙班(20 mg,每日1次)口服抗凝。产后随访2个月,产妇无胸闷、胸痛及下肢肿胀不适,婴儿无爆发性紫癜或异常出血表现。
PCD可分为遗传性和获得性2类。遗传性PCD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于1981年首次报道[1]。蛋白C是一种依赖维生素K的血浆糖蛋白,相应的PROC基因位于染色体2q13-14,其变异可导致编码的蛋白C水平和活性异常,多数为杂合基因缺陷。PCD发病率为1/500~1/200,临床表现为反复发生的血栓事件,而极少数纯合子或复合杂合子变异与新生儿暴发性紫癜有关,病死率极高,发生率极低(1/750 000~1/500 000)[2]。
1.遗传性PCD的诊断:对于年龄<50岁、反复发作异常部位静脉血栓栓塞症(venous thromboembolism,VTE)、家族性血栓病史的血栓患者需警惕是否存在遗传性易栓症,相较其他易栓症如凝血因子V基因Leiden变异、凝血酶原基因变异及凝血酶原G20210A基因变异,抗凝蛋白如蛋白C缺乏具有种族特异性,在亚裔人群更常见[3]。确诊遗传性PCD的首选方式是蛋白C活性和抗原检测,可联合家系检测。正常血浆中蛋白C活性为70%~140%,早孕期蛋白C活性呈上升趋势,平均每日增加0.2%,孕中期蛋白C活性可较非孕期增加20%以上[4],此后则无明显变化[5],故孕期的蛋白C检测结果依旧可靠。若在非血栓急性期、排除使用抗凝剂及获得性因素后发现蛋白C活性<65%,可进一步完善基因分型以明确诊断[6]。本例患者血栓事件首发年龄为29岁,否认有长期制动、服用避孕药、外伤等诱因,短时间内再次出现血栓复发,病因未明,在本次孕前经全外显子组测序发现PROC基因变异确诊为遗传性PCD。
部分携带蛋白C变异基因者可终身无血栓事件发生,如本例患者母亲为PROC基因变异携带者,但并无血栓形成表现,且既往曾分娩4次,孕期及产后均未接受抗凝治疗。这提示遗传性PCD的基因型和临床表型并非对等关系,临床表现还取决于变异类型及蛋白C活性,是否需抗凝治疗取决于首次发生血栓事件的时间和复发次数,除涉及手术、妊娠或长期制动等发生VTE的高危情况外,不推荐对无症状患者进行抗凝治疗[7]。
2.遗传性PCD合并妊娠的管理:遗传性PCD合并妊娠与不良妊娠结局如复发性流产、胎死宫内、胎儿生长受限及子痫前期有关,且增加血栓性事件的发生风险。据统计,既往无血栓病史和有栓病史的PCD患者妊娠期VTE的发生率分别为0.1%~1.7%和4%~17%[8],故应将既往有血栓病史的PCD患者视为高危人群。由于目前国内外尚缺乏针对妊娠期遗传性易栓症妇女的管理共识,各指南针对遗传性PCD孕产妇管理的意见[8, 9, 10, 11]也不同(表1),临床管理建议个体化。

遗传性PCD合并妊娠孕期及产后预防VTE各指南建议汇总
遗传性PCD合并妊娠孕期及产后预防VTE各指南建议汇总
| 时期 | 既往VTE史 | 2017年RCOG[9] | 2018年ASH[10] | 2018年ACOG[8] | 2021年JSOG[11] |
|---|---|---|---|---|---|
| 孕期 | 无 | 咨询产科专家,可 预防性抗凝 | 无症状者不建议使用 预防性抗凝 | 严密监测,无需抗凝治疗 | 严密监测,无需抗凝治疗 |
| 有 | 予预防性抗凝 | 无症状者不建议使用 预防性抗凝 | VTE家族史者可严密监测或预防性抗凝;VTE 病史者应接受预防性或中等剂量抗凝 | 可预防性抗凝或将孕前口服抗凝 药改为治疗量低分子量肝素 | |
| 产后 | 无 | 应预防性抗凝至 产后6周 | 密切监测为主 | 严密监测,无需抗凝治疗,若合并其他危险因素 可预防性抗凝 | 可考虑预防性抗凝 |
| 有 | 应预防性抗凝至 产后6周 | 可预防性抗凝 | 予抗凝至产后6周或长期抗凝 | 建议持续抗凝至产后6周 |
注:PCD:蛋白C缺陷症(protein C deficiency);VTE:静脉血栓栓塞症(venous thromboembolism);RCOG:英国皇家妇产科学会(Royal College of Obstetricians and Gynaecologists);ASH:美国血液学会(American Society of Hematology);ACOG:美国妇产科医师学会(American College of Obstetricians and Gynecologists);JSOG:日本妇产科学协会(Japan Society of Obstetrics and Gynaecology)
PCD合并妊娠者建议计划分娩,有助于控制并调节抗凝药物的使用。在重新评估凝血功能、血栓形成倾向且确认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正常后再分娩,并提前完善麻醉风险评估[12]。妊娠合并PCD并非剖宫产的绝对指征,分娩方式需结合产科情况,若需阴道助产应避免胎头吸引;产后在无活动性出血的情况下应重启抗凝治疗。
本例患者虽无家族性VTE病史,但孕前曾有2次下肢深静脉VTE事件,孕前长期接受利伐沙班抗凝并经基因检测确诊为PCD,结合其既往反复发作的VTE病史,预测妊娠期VTE发生风险极高,故孕期有抗凝指征。但患者从备孕至孕5周+未抗凝,孕5周+后才开始接受预防量LMWH抗凝直至孕13周+因可疑新发下肢深静脉血栓形成改为治疗量LMWH,2周后因彩超提示绒毛膜下血肿增大,在权衡抗凝及出血风险后改为预防量LMWH。本次入院后再次评估血栓形成风险,凝血功能正常后于孕38周+1计划性引产,分娩前计划性停用LMWH,因可疑胎儿窘迫行产钳助产,产后24 h重启LMWH抗凝。因考虑孕前曾有2次VTE病史,产后42 d停用LMWH改为利伐沙班口服并停止母乳喂养。产后随访2个月,母儿一般情况良好。
本例虽获得良好的妊娠结局,但结合文献复习认为该例管理中仍不乏需改进之处:(1)该患者孕前至早孕期抗凝中断,结合患者病史及抗凝药物使用情况,按照2021年日本妇产科学协会建议在孕6周前停用口服抗凝药并使用治疗量LMWH,对于多次发作深静脉血栓的易栓症患者应长期抗凝,孕前不可停用抗凝药物[11]。本例患者未定期就诊,或未就血栓相关问题进行孕前咨询,故缺乏连贯的抗凝治疗。(2)该患者孕期LMWH剂量存在争议:妊娠期是否接受抗凝预防及LMWH的使用剂量尚无统一意见,该患者属于有VTE病史的高危人群,2017年英国皇家妇产科学会及2018年美国妇产科医师学会建议可行预防性抗凝[8, 9],而2021年日本妇产科学协会提出可将孕前抗凝改为孕期治疗量LMWH[11],后者对于孕期抗凝更为积极。但本例患者早期曾出现先兆流产,接受治疗量LMWH后出现绒毛膜下血肿增大,故调整抗凝药物用量,动态监测下肢静脉彩超未见新发血栓形成,D-二聚体未见大幅度升高,故持续予以预防量LMWH。(3)终止妊娠及产后重启抗凝时机需严格把握:本例患者孕38周+1行计划性分娩,对于PCD合并妊娠者建议孕39周计划性分娩,需严格把握终止妊娠时机,此类患者应在产后评估及排除出血风险后重启抗凝,阴道分娩后重启时机为产后4~6 h。本例患者分娩时间为当日下午,有产钳助产史,且为产后出血的高危人群,严格按照重启抗凝时机应为次日凌晨,由于此时重启不利于病情观察,故选择产后24 h重启抗凝治疗。
综上,遗传性PCD合并妊娠患者的抗凝管理应个体化,充分且密切监测下的抗凝治疗可显著降低血栓发生率,多学科综合管理并加强血栓监测,有助于改善妊娠结局。
卢秋敏, 杨澄宇, 贺芳. 遗传性蛋白C缺陷症合并妊娠1例[J]. 中华围产医学杂志, 2023, 26(6): 507-510. DOI: 10.3760/cma.j.cn113903-20220621-00653.
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