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股骨头坏死是骨科领域常见的难治性疾病,中医药在本病的治疗中发挥重要作用,但目前对于股骨头坏死的中医病名存在争议。本文通过文献研究,对股骨头坏死的中医病名进行探讨,认为"骨痹"可概括股骨头坏死的病因病机及临床表现,作为本病中医病名最为恰当。
版权归中华医学会所有。
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摘编本刊文章,不得使用本刊的版式设计。
除非特别声明,本刊刊出的所有文章不代表中华医学会和本刊编委会的观点。
股骨头坏死(osteonecrosis of the femoral head, ONFH)是骨科常见的难治性疾病,其最主要的临床表现是髋部疼痛,常无放射痛、夜间痛,早期可无明显症状,后期患者髋关节屈曲、外展、外旋功能明显受限,甚则出现跛行,严重影响生活质量[1,2]。中医药在ONFH的治疗中发挥重要作用,但目前对本病的中医病名、病因病机及辨证论治,尚无统一共识。从症状上看,ONFH与古籍中"骨痹""骨蚀""骨痿""骨枯"等病相似。本文通过分析古籍相关记载,探讨与ONFH相对应的中医病名。
疼痛是ONFH最常见的症状,多数患者均因髋关节疼痛而经一系列检查后才最终确诊。《素问•痹论篇》指出,"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并曰"以冬遇此者为骨痹"。《素问•长刺节论篇》云"病在骨,骨重不可举,骨髓酸痛,寒气至,名曰骨痹"。《内经》认为,骨痹是因六淫外邪侵袭导致机体经脉、气血痹阻不通的疾病,以诸骨节疼痛、骨重不举、骨髓酸痛为主要症状,这些症状与ONFH的临床表现相似。《灵枢•刺节真邪》载"虚邪之中人也,洒晰动形,起毫毛而发腠理。其入深,内搏于骨,则为骨痹",说明"虚邪中人"先伤及皮毛,后经传变入骨才形成骨痹。可以说,机体内虚是导致外邪侵袭的重要因素,体虚之人卫气不固、腠理疏松,易为风寒湿三气所侵,正气抗邪无力,不能及时驱散外邪,邪气日久入于肾,肾不能主骨生髓,不荣则痛,故而发为骨痹。正如《证治汇补•痹症》中记载"内因由元精内虚,而三气所袭,不能随时祛散,流注经络,久而成痹"。临床中ONFH多因肾病综合征、系统性红斑狼疮等慢性疾病长时间使用激素而引起,这些慢性疾病病程长,导致人体免疫力低下,这与骨痹因虚致病的理论相符。
后世医家在《内经》基础上对骨痹的认识更加深入。骨痹,仲景称之为"历节",并明确指出"寸口脉沉而弱"为骨痹脉象。《华氏中藏经•论骨痹》云"骨痹者,乃嗜欲不节伤于肾也",认为是"嗜欲伤肾"为本,如饮食不节、房事过度等,导致肾气亏虚,外邪趁虚而入,易痹着于骨形成骨痹。王清任在《医林改错》中首次提出"痹证有瘀血"理论,并创立以活血祛瘀、通痹止痛为主要功效的身痛逐瘀汤治疗痹证。叶天士根据"久病入络"观点,提出"不通则痛"和"不荣则痛",究其本质,亦可归属于血瘀致痹。他认为瘀血停留于经络、脏腑,影响气血运行,"不通则痛";而瘀血日久不去,新血不生,筋骨得不到气血津液的充养,则"不荣则痛"。现代研究表明,激素促进脂肪分解[3,4,5]、乙醇损伤血管内皮细胞[6]、镰状细胞贫血造成微循环痉挛栓塞[7]等因素可引起股骨头局部循环障碍,骨细胞组织缺血缺氧而坏死,与血瘀致痹的理论相符。国际骨循环学会将ONFH定义为股骨头血供中断或受损,引起骨细胞及骨髓成分死亡及随后的修复,继而导致股骨头结构改变,股骨头塌陷,引起患者关节疼痛、关节功能障碍的疾病[8]。故从症状和病因病机上看,"骨痹"作为ONFH的中医病名相对合理。
"骨蚀"作为ONFH中医病名在临床中被广泛使用,《中医病证诊断疗效标准》[9]中将ONFH归为"骨蚀"范畴,国内的一些ONFH中医诊疗规范也将其称为"骨蚀"[10]。但根据文献记载,骨蚀的症状特征与ONFH的临床表现存在一定的区别。"骨蚀"作为病名首见于《灵枢·刺节真邪》"虚邪之入于身也深,寒与热相搏,久留而内著,寒胜其热,则骨疼肉枯;热胜其寒,则烂肉腐肌为脓,内伤骨,内伤骨为骨蚀"。其表现近似于现代医学中化脓性骨髓炎或骨结核一类疾病。ONFH患者主要以髋部疼痛伴活动受限为主要表现,一般不会出现"烂肉腐肌为脓"。《脾胃论•脾胃盛衰论》曰:"大抵脾胃虚弱,阳气不能生长,是春夏之令不行,五脏之气不生。脾病则下流乘肾,土克水,骨乏无力,是为骨蚀,令人骨髓空虚,足不能履地,是阴气重叠,此阴盛阳虚之证。"意指脾胃虚弱者,五脏因得不到脾胃精气的滋养而不能发挥正常生理功能。脾阳不足,则阴寒独盛,肾属少阴水脏,两阴相加,损伤肾中元阳。元阳亏虚,则不能温养脾肾,而"肾主骨",骨髓空虚则膝胫无力,两足不能立地,成为"骨蚀",这是阴盛阳虚证。而现代医学证明,非创伤性ONFH多由饮酒过甚、使用激素等原因引起[11],而饮酒过甚属饮食不节,激素属外邪,其病因病机皆与原文所描述的阴盛阳虚证不符,如此归类较为牵强,故应排除"骨蚀"。
《中医骨病学》将ONFH归属于"骨痿"[12]。《素问•痿论篇》中明确记载了骨痿产生的病因病机与临床表现,"肾气热,则腰脊不举,骨枯而髓减,发为骨痿","有所远行劳倦,逢大热而渴,渴则阳气内伐,内伐则热合于肾,肾者水脏也;今水不胜火,则骨枯而髓虚。故足不任身,发为骨痿"。根据描述其类似于小儿麻痹症。《儒门事亲·痿癈》中解释:"弱而不用者为痿","弱"即指肢体之痿弱,足不任身之状。《医林改错·瘫痿论》亦认为,痿证是"两腿瘫岌不动,始终无疼痛之苦"。对于"骨痿",历代医家均强调痿弱,而较少提及疼痛,这与ONFH的临床表现有出入。且如今更多学者倾向于将"骨痿"与骨质疏松症对应[13,14]。《难经•十四难》则在《内经》基础上补充了"骨痿不能起于床",并作出了预后不良的判断,这与骨质疏松患者一旦出现椎体压缩骨折而长期卧床极易并发泌尿系感染、坠积性肺炎、褥疮、深静脉血栓等症的预后颇为一致。中医认为,骨痿病位在骨,但病之脏腑在肺、脾胃与肾,对于骨痿的治疗应以肺、脾胃、肾为要。骨痿属痿证之一,是由肾热内盛,或邪热伤肾、阴精耗损、骨枯髓虚所致,证见腰脊酸软、不能伸举、下肢痿弱、不能行动、面色黯黑、牙齿干枯。以上与ONFH的症状及病因病机相差甚远,故不应作为ONFH的中医病名。
骨极在文献中的相关记载较少。《备急千金要方•骨极》记载:"夫骨极者,主肾也,肾应骨,骨与肾合。"又曰:"气阴则虚……腰脊痛不能久立,屈伸不利。其气衰则发堕齿槁,腰背相引而痛,痛甚则咳唾甚……气阳则实……膀胱不通,牙齿脑髓苦痛,手足酸,耳鸣色黑,是骨极之至也。"从条文中可明确看出,骨极是在骨痹的基础上发展至虚劳的危重证候。《诸病源候论•虚劳病诸侯》中记载:"骨极,令人酸削,齿苦痛,手足烦疼,不可以立,不欲行动。"《普济方•骨极》亦有这样的论述,"夫骨极之病本于肾脏中风,肾主身之骨髓,风邪中其脏则伤骨,故为骨极。所谓骨极者,令人瘦削齿苦痛。手足烦疼不可久立,卧不欲动是也",并直接指明"骨极之病本于肾脏中风后伤及骨",可见骨极是指肾虚并受风邪为主的外邪侵袭而导致的骨关节痹证。从古籍描述中可看出,骨极的临床表现主要是肢体瘦削、不可久立、卧不欲动等表现,当属疾病日久导致的极虚弱证候,与ONFH的症状表现有明显不同。虽然目前还不能找到骨极所对应的西医病名,但其不应与ONFH相对应。
病名是诊断学概念,包含疾病的病因病机、病程、病性等本质特征。从古籍中确定一个中医病名来概括ONFH的病因、病机及临床表现确有难度。刘伯龄和赵文海[15]从《圣济总录•诸痹门》所描述的"肾脂不长,则髓涸而气不行,骨乃痹,证内症寒也"受到启发,认为该病发病部位在髋部,病属"髋骨痹"范畴。丁锷认为ONFH与肾虚、劳伤、饮食因素有关,应将其归于"骨蚀"范畴[16]。臧新开和臧红亚[17]认为ONFH属中医"历节风"范畴。邓沂等[18]认为在ONFH的不同发展阶段,其病理改变、证候特点均不尽相同,早期以瘀血、气血闭阻为基本病机,病情较轻,当属"髋骨痹""骨痹",中期髓减骨枯,筋骨痿软,则称为"骨痿",晚期出现股骨头塌陷,病情较重,当属"骨蚀"。其把"骨痹""骨痿""骨蚀"分别作为ONFH在早、中、晚期所对应的中医病名。这种划分较为细致,但不方便临床应用及学术交流,易造成混淆,且"骨痹""骨痿""骨蚀"本身在症状表现上即有重叠,很难将早、中、晚期的ONFH归属于其中某一病名。
综上,"骨痹""骨蚀""骨痿""骨极"等均与ONFH不同阶段的表现有相似之处,但均不能全面反映其本质特征。为统一认识、方便交流,笔者认为,从病因病机及症状表现上看,ONFH与骨痹最为贴近,故以"骨痹"作为本病中医病名较为恰当。
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