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肠动力障碍是FD的重要发病机制之一，主要表现为胃排空延迟、胃容受性受损和胃电节律改变，研究表明中药复方具有调节胃肠动力的作用。笔者团队从平滑肌收缩功能、线粒体代谢、内质网应激角度开展了一系列基础研究，以探讨香砂六君子及其加减方脾虚1号方对FD脾虚证大鼠胃肠运动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香砂六君子和脾虚1号方能改善FD脾虚证大鼠离体组织胃窦环行肌和胃体纵行肌的肌张力；上调胃体组织肌球蛋白轻链激酶和肌球蛋白轻链表达，促进平滑肌收缩；提高肝组织异柠檬酸脱氢酶、胃体组织线粒体呼吸链复合物表达，增加能量代谢；下调胃窦组织免疫球蛋白重链结合蛋白、蛋白激酶样内质网激酶表达，改善内质网应激；通过磷酸酶及张力蛋白同源物诱导的激酶1(PTEN-induced kinase 1，PINK1)/E3泛素连接酶(parkin)通路介导线粒体自噬和分裂，重建线粒体质量控制系统，提升平滑肌能量供应^{[12,13,14,15,16,17]}。此外，卡哈尔间质细胞(interstitial cell of Cajal，ICC)为胃肠道的起搏细胞，在调节胃肠运动中起重要作用，有研究发现健脾理气复方可显著上调FD大鼠ICC表达，恢复其超微结构与功能，改善胃排空功能^[18]。

内脏高敏感是FGID发病的主要病理生理机制，指内脏对正常的生理性刺激适应阈值降低和对伤害性刺激反应激烈而产生不适症状的现象^[19]。研究发现有35%~50%的FD患者存在内脏高敏感，FD患者胃肠道症状的严重程度随着内脏敏感性的升高而逐渐加重^[20]。中医认为肝是调节情绪和内脏敏感性的主要脏腑，常将内脏敏感性增高归结为肝气郁结，通过疏肝理气可降低内脏高敏感状态，如疏肝理气中药复方四逆散可通过脊髓背角中的一氧化氮/环鸟苷酸/蛋白激酶G通路缓解FD模型大鼠的内脏超敏反应^[21]；加味六君子汤通过调节十二指肠嗜铬细胞-5-羟色胺(5-hydroxytryptamin)受体3信号转导来缓解FD的内脏超敏反应等^[22]；荜铃胃痛颗粒可通过下调结肠中5-羟色胺浓度、嗜酸性粒细胞和肥大细胞比例，以及介入神经活性配体受体等关键途径来缓解内脏高敏感^[23]。

有研究表明FD患者可表现为十二指肠上皮屏障功能受损，具体表现为细胞间黏附蛋白表达减少和黏膜基线阻抗值降低^[24,25]。另一项研究发现，FD患者的十二指肠紧密连接蛋白ZO-1的表达水平显著低于对照组^[26]。此外，上皮完整性的受损程度与肥大细胞和嗜酸性粒细胞增多有关，嗜酸性粒细胞脱颗粒和炎症因子的释放也可能增高FD发生率^[27]。中药复方在改善肠黏膜屏障方面也可发挥重要作用，研究表明四逆散可通过促肾上腺皮质释放因子通路，调节紧密连接蛋白的表达，改善十二指肠黏膜屏障损伤和低度炎症^[28,29]。

罗马Ⅳ标准^[30]将包括FD在内的FGID称为"肠－脑互动异常"，脑-肠轴功能的紊乱在FD发病中发挥重要作用，脑-肠肽是联系中枢与神经内分泌、肠神经和免疫系统之间的重要神经递质和激素，对胃肠道的运动、感觉和分泌等脑-肠轴交互作用的各个环节均具有连接和调控作用，还可参与调控情绪^[31,32]。脑-肠轴功能和脑-肠肽含量及分布的异常均可诱发FD。柴胡疏肝散、半夏泻心汤、香砂六君子汤等中药复方可通过调节胃泌素、胃饥饿素、胆囊收缩素、降钙素基因相关肽等脑－肠肽发挥治疗FD的作用^[33,34,35]。

大量基础研究表明，中药与肠道菌群之间的相互作用是中药发挥药效的关键环节之一。中药具有良好的促进肠道有益菌群增殖的益生元样作用，中药中的多酚类、生物碱、多糖是其调节肠道菌群的主要有效成分。研究表明参苓白术散^[36]、焦三仙^[37]、逍遥散^[38]等可以调节FD患者的肠道菌群失调，并且改善消化不良症状，但这些研究未提供具体通路及生物学标志物变化的直接证据，上述中药调节肠道菌群并影响FD的主要分子因素和下游机制有待进一步研究来确定。

中医和西医根植于不同的文化土壤和科学母体，有着各自独立的理论体系和方法，经过多年探索，病证结合已经成为中西医结合医学发展的切入点和突破口。在临床诊疗方面，现代医学的临床理念是治"病"，而中医的临床模式是"辨证论治"，病证结合理念由此产生。病证结合的研究过程，是中西医诊疗技术和方法的联合应用，提供循证医学证据，深入阐释理论科学内涵，最后应用于疾病治疗的一种临床诊疗创新模式。在FD疾病诊疗方面，中医强调整体观念和辨证施治，重视脾胃的调理和整体平衡；而西医则侧重于疾病的生理和病理机制，以及先进的医学检查和治疗技术；中西医结合能够充分发挥两种医学体系的优势，使诊疗更加科学、精准，并根据患者的病情、症状、体质等特点制定中西医个体化治疗方案，提高治疗效果。

笔者团队以临床FD脾虚气滞证患者为对象，采用现代循证学研究方法为中药复方病证结合治疗FD患者提供了高级别证据^[9]，并以经典的碘乙酰胺灌胃叠加小平台站立成功构建FD脾虚气滞证病证结合大鼠模型，结合现代科学技术手段探索中药复方治疗FD的分子机制和物质基础，为中医药诊疗FD创新研究提供了示范^{[12,13,14,15,16,17]}。

FD诊疗之所以成为国际难题，是因为其病因复杂，涉及胃肠功能紊乱、饮食不当、生活习惯不良、精神心理等多种因素，且易与其他消化道疾病症状存在重叠。中医整体治疗一方面可以更全面地看待和处理这些因素，而不是简单针对某一特定因素进行治疗；另一方面，中医同时强调个体化治疗，根据患者的具体症状、体质、病因等，制定精准的治疗方案，以提高治疗的针对性和有效性。FD一般为慢性病程，常反复发作，整体治疗注重长期疾病管理，通过调整饮食、生活方式、心理状态等，维持稳定的健康状态，预防复发。因此，整体治疗强调综合性、个体化和长期管理，可以更好地缓解FD患者的症状，提高其生活质量。

中医药对于FD的治疗具有一定的特色，包括辨证论治和个体化诊疗，整体治疗贯穿疾病始终，对于复杂的病因互动、病理机制，以及其他消化道疾病症状的重叠，中医药学以主症、次症来归纳其证候，以证统病，而对应证候组成的个体化中药复方即是中医诊治疾病的"利器"，具有有效成分多、治疗靶点多，以及视病症组合差异加减复方的特点，对于解决FD胃肠症状重叠这一诊疗难题有不可忽视的优势。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中医药诊治的机理要"说明白、讲清楚"(http：//www.qstheory.cn/dukan/qs/2020－09/15/c_1126493739.htm)，这包括两方面含义。一是运用大数据、循证医学方法证明中医治疗疾病的疗效，二是借助前沿科学技术解析中医药的疗效作用机制。要打开中医药发挥疗效的"黑匣子"，就离不开多学科的支持。近年来随着药物分析筛选技术、系统生物学技术，以及复杂系统信息分析技术在临床科研中的普及和深化，多学科技术很大程度上可呈现出中医药治疗疾病的复杂系统特点、效应和优势。

多学科交叉研究可以从不同角度深入研究中医药治疗FD的机制，为其应用提供更全面、科学的支持，如通过构建适用于中医药疗效的评价指标体系与量表、制作中药模拟剂，以开展严谨的循证研究，获得高级别循证证据；借助高效高通量分析技术，以基因组、蛋白质组、代谢物组等整合的多层次网络方式分析各种病理、生理状态；从整体系统生物学角度分析FD的发生、转归，以及中医药诊治FD过程中对机体的影响，为中医辨证论治的科学性与合理性提供证据；通过现代分析检测技术，结合中药药效成分的体内外活性、体内动态检测确定中药复方疗效的物质基础，在揭示疾病、证候本质的同时，逐步解析中药复方的作用机制。多学科交叉综合性研究有助于揭示中医药治疗FD的多方面作用机制，提高其临床应用的科学性和有效性，同时有助于促进中医药现代化，将传统医学与现代科学相结合，提高中医药的应用与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