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以下简称新冠肺炎)疫情对民众健康与生命造成严重威胁。我国医疗界遵照国家决策部署，不畏艰险，挺身而出，驰援湖北，投入大量医疗资源。截至2020年2月17日，全国29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包括军队系统已经派出30 000余名医务人员支援湖北武汉。这些医护团队主要来自呼吸科、感染科和重症医学科等相关科室，其中全国>10%重症医学专业医务人员(11 000名)已进驻武汉定点医院^[1]。

此期间，中国医师协会关注到，在全国范围内，部分医院门诊已经停诊，病房停止收治住院患者，甚至连手术都停掉，显然这种"一刀切"做法不可取。在疫情的严峻形势下，医疗机构陷入严防院内感染与提供日常医疗服务的矛盾之中。这已成为检验医院管理者责任与能力无法回避的"大考"。笔者认为：在疫情防控进入总决战的关键时刻，作为人民群众健康的守护者，各级政府、医院领导和医务人员要真正把人民健康利益放在第一位，以科学态度对待疫情防控和正常医疗服务，在倾力投身于疫情防控的同时，也应有效满足人民群众必要医疗服务需求。

中国医师协会经过调研分析，发现部分医院停诊的主要原因包括：(1)部分停诊的医院由于全力驰援疫区，派出了主要医疗力量，只保留了急诊，医院对正常门诊的积极性不够，有些懈怠。(2)部分医院由于防护物资不足，院领导和医务人员对疫情蔓延的恐慌，担心院内感染，导致停诊。(3)部分省、市对各级医疗机构提出"医务人员院内零感染"的严苛要求，导致部分医院领导唯恐担责而停诊。(4)因患者免疫力通常比较低下，停诊有利于避免患者感染新冠肺炎。

总体而言，疫情之下医院停诊有切实的客观因素，也有主观对疫情蔓延的恐慌情绪和对医院安全的过度担忧。无疑，医院是新冠肺炎传播与感染的重灾区，如最近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复兴医院和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均有个案发生^[2,3]。医疗机构面临着院内感染的巨大压力，由于诊断与治疗过程中医务人员难免会密切接触患者，以及在缺乏充分防护情况下医务人员与就医者接触难以辨认的隐性感染者，医务人员和患者在日常诊断与治疗工作中都面临着院内交叉感染风险。要完全杜绝院内感染，最简单的"硬核"做法就是全面停诊。面对少数地方政府提出院内零感染的严苛要求，部分医院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停诊。在此，笔者建议：地方政府应提出合理的政策要求压实责任，给医疗机构和医院领导"松松绑"，只要制订和严格执行疫情防控规范，对非主观失误造成的院内感染不应"一刀切"的问责追责，宜切实查找漏洞、采取措施、亡羊补牢，杜绝将来再次发生。

不仅是新冠肺炎，其他类型传染性疾病同样会对人类健康造成危害。如广东省2020年1月发生一起391例诺如病毒感染事件^[4]。此外，非传染性疾病对人类健康的危害也不能忽视，有时并不低于传染性疾病。但传染性疾病来势凶猛，短时间内造成大面积的传播，给人民群众带来的冲击和震憾更大。WHO公布2018年全世界前10位死因数据显示：在慢性疾病中，缺血性心脏病和脑卒中在过去15年中一直位居全世界主要死因前列，仅2016年就有1 520万例死亡，而当年全世界道路交通事故死亡人数为140万，因非传染性疾病死亡人数占当年全世界死亡总数的71%^[5]。我国85%的死亡病例由心血管疾病、慢性呼吸道疾病和恶性肿瘤等非传染性疾病导致^[6]。从疾病负担而言，长期服药的糖尿病，乙型病毒性肝炎肝硬化以及需要进行支持治疗的急性或慢性器官衰竭疾病(心力衰竭、呼吸衰竭、肾衰竭和肝衰竭)等，需要限期治疗的各类恶性肿瘤，此外诸如心血管疾病与脑卒中、急性胰腺炎、骨折等急性疾病，均有迫切的就诊需求。若不进行甄别，一律予以停诊，延误诊断与治疗时机，必然会对民众健康造成重大损失，甚至会显著增加新冠肺炎疫情流行期间非传染性疾病患者的病死率。因此，在倾力投入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同时，对于上述患者，也要及时诊断与治疗，尤其对于部分短期内会对患者生命带来重大威胁的疾患，更要毫不懈怠地积极救治，切莫顾此失彼。

首先在就医秩序上，应强化急危重症优先接诊原则。在排除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基础上，应对等待治疗的患者进行健康风险评估并及时与患者沟通，依病情轻重缓急作出适宜的诊断与治疗计划和妥善的就医安排。同时应对常见慢性疾病的就医策略进行调整，对于需要定期就诊检查且开药的老年慢性病患者，可以适当延长处方时间，单张处方由1个月延长至2～3个月，尽量减少患者来往医院次数。而对于良性肿瘤或择期手术疾患(如无症状胆囊结石、胆管结石、痔疮等)，非紧急情况暂缓就诊，尽量减少医院内患者聚集。对于中晚期或临界可切除肝癌、胰腺癌、胆管癌等恶性肿瘤患者，可以先行TACE、门静脉栓塞术、PTCD及新辅助放化疗等治疗。此类患者有限的等待在治疗原则上是合理的。上述治疗方案在国内外较多诊断与治疗指南中均有推荐。以中国香港的医院和日本的医院为例，其日常入院等待时间通常为3～4个月。对于早期肿瘤患者，应选择创伤小、恢复快等优选治疗方案，争取缩短患者在院治疗时间。这主要基于患者安全考虑：一方面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医院血液库存不充足，不适合大量用血需求的手术；另一方面，患者在入院检查、术后检查、术后陪护等环节，无法完全避免与新冠肺炎疑似就诊患者在CT检查室、门诊及病房等地的完全隔离，加之术后患者身体虚弱，更加易感新型冠状病毒。而对于急症、重症和可能因延期治疗造成病情延误恶化的患者，如心血管疾病与脑卒中、急腹症等内外科危急疾病，应积极优先安排治疗。

其次在就医形式上，除了医院现场就医，还可以采用远程就医的形式。对于日常咨询疾病或寻医问药，有条件的医疗机构可以提供网上或电话问诊咨询服务，这样更加便捷、高效。中国医师协会、清华大学附属北京清华长庚医院联合腾讯、京东、百洋等互联网和智能医疗企业组成面向疫区的远程医疗队。其任务是向前线医务人员提供"按需拾取"的集成服务平台，前线医师切实需要的服务都在平台远程端值守，随时提供支持；为后方临床专家提供支持平台，及时获取前线信息，并提供医疗决策服务或知识服务；针对医务人员、健康人群和轻、中度新冠肺炎患者的焦虑情绪，还将组织中国医师协会开展远程心理健康水平测试和在线心理干预，提供多维度的健康医疗服务。

医疗机构对于确诊为合并新冠肺炎患者或疑似患者要立即进行严格隔离治疗。对于需要紧急处理或限期处理的患者，除了遵循"感控共同"原则，针对特定疾病的临床特征，尤其是需要应用手术、介入等侵入性诊断与治疗的病症，有必要对合并新冠肺炎患者的诊断与治疗策略和处理流程进行相应调整和优化。

目前已经有相关机构和学会组织针对各自领域制订相应治疗指导方案。如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对妊娠合并新冠肺炎给出诊断与治疗建议：行CT检查时医师需告知其风险与利弊，并做好腹部防辐射，最大限度降低胎儿风险，争取早诊断、早治疗；尽量选择安全等级B类药物和不常规使用激素治疗等^[7]。中华医学会糖尿病学分会则给出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糖尿病患者的管理建议：轻型和普通型患者，采取严格或一般的血糖控制目标，给予皮下注射胰岛素治疗；重型或危重型患者，建议采取相对宽松的血糖控制目标(空腹血糖为7.8～10.0 mmol/L，餐后2 h血糖为7.8～13.9 mmol/L)，采用静脉输注胰岛素治疗^[8]。中国工程院韩雅玲院士牵头研究并发布了"新型冠状病毒防控形势下急性心肌梗死诊断与治疗流程和路径"的中国专家建议，指出在合并新冠肺炎的急性心肌梗死患者救治过程中，需要把握"就近治疗、安全防护、溶栓优先、定点转运、远程会诊"5项原则，并针对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和非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患者，明确不同治疗策略和适宜方案^[9]。此外，对于外科手术，在当前新冠肺炎疫情下外科手术指征的判定应充分考虑所在医疗机构疾病防控情况、患者一般状况以及需手术治疗疾病病情的轻重缓急情况。清华大学附属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在2020年1月24日前夕，对医院等待治疗的患者进行了风险评估，对于可以择期治疗的患者，及时发送通知，动员其延期来院接受治疗；而对于急症、重症和可能由于延期治疗造成病情延误的患者，则按照计划，积极安排治疗。此举得到了广大患者普遍的理解与支持。中国医师协会针对当前疫情胶着对垒的现况，正在紧急组织多个二级学会的专家研究发布合并新冠肺炎情况下常见专科疾病诊断与治疗的专家意见，以期为疫情时期常见疾病的适宜和安全诊断与治疗提供参考。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医务人员面临切实的高风险隐患。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收集了2020年1月1—28日138例确诊新冠肺炎患者临床资料，其中40例(29.0%)医务人员和17例(12.3%)住院患者受到院内交叉感染^[10]。截至2020年2月14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的数据显示：全国医务人员确诊感染病例为1 716例，占全国确诊病例3.8%；其中6例病亡，占死亡病例0.4%^[11]。大批医务人员发生院内感染，说明在没有明确传播途径，尚未探明新型冠状病毒生物学特性、缺乏绝对安全防护措施的条件下，医院要提高院感防控级别，采用严苛的防控措施将医务人员感染率降至最低。保护好医务人员才能筑牢维护民众健康的第一道"堤防"，并成为前方抗疫主战场的坚强后援力量。

为此，中国医师协会提出以下几点安全医疗建议，希望引起医疗机构和医护同行的重视。

第一，各级医疗机构应统筹兼顾疫情防控和日常医疗，合理调配医护人力资源。新冠肺炎疫情时期医务人员可分为院内抗疫、援外抗疫、应急备战和留守专科4类，医院应疫情演变趋势，适时灵活调配医护人力资源。在确保疫情防控一线人力和必要后备人力充足的前提下，合理安排留守专科的医护人力，以满足各专科急症和重症患者的诊断与治疗需求。同时，留守的医护人员要科学地安排临床工作，避免超负荷工作，保持健康状态，随时做好转为后备人员或进入一线抗疫工作的准备。

第二，落实预检分诊制度，完善门诊区域发热患者隔离处置流程。各级医疗机构应对全部就医人群进行精准预检分诊和严格医学管控，将有感染新型冠状病毒风险的就医者快速分诊至发热门诊，从而降低其在医院内交叉感染的风险，最大程度地保护就医人群。武汉地区的发热门诊高峰期日就诊量达1.5万人，混杂在就医人群中的新冠肺炎患者造成了院内接触传染的极大风险^[12]。

第三，确保所有医务人民的充分防护，最大限度地降低医务人员发生院内感染的风险。医务人员用自己的身体构筑民众健康的防护墙，同时也是阻止院内感染的首要担当。在医疗资源紧缺的情况下，医疗机构应该优先确保前线医务人员的物资供给，并悉心关怀医务人员身心健康，合理安排轮休和调休，增强医务人员抗击疫情的信心和身体抵抗力。政府、科技机构和企业应大力研发和投放智慧医疗产品，部分替代医务人员针对新冠肺炎患者的高风险诊断与治疗操作，尽可能地降低医务人员密切接触的风险。清华大学精准医学研究院在春节期间紧急设立抗击新冠肺炎应急开发专项，在较短时间内开发出"新冠肺炎自测评估系统""社区新冠肺炎疫情智能防控系统""新冠肺炎智能辅助分诊系统""新冠肺炎智能辅助诊断系统""轻症新冠肺炎患者自查上报系统"等系列智慧医疗技术产品，上述智能软件系统及机器人的应用有望替代医务人员和感控监测人员的部分工作负担，从而极大降低医务人员感染的概率。

第四，面对就医人群中的隐性感染者，需落实非感染专科医务人员的必要防护。在普通门诊和住院的患者及陪护人员中，可能混杂着无流行病学接触史和无症状的隐性感染者，难以辨识和排查，这就造成防护相对不足的非感染专科医务人员被感染的风险增大。事实上，目前大部分医院内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多为非感染专科的医师。笔者呼吁：立即制订下发统一的医务人员防范要则，立即对非感染专科医务人员进行全员防护培训，确保各类医务人员执行标准的感染防护操作，把院内感染的风险降到最低。

第五，政府机构应做好一线抗疫医务人员的后勤保障及精神激励。可合情鼓励一线医务人员奉献牺牲的人道主义精神，但要杜绝道德绑架和不切实际的宣传。对于妊娠、有严重基础疾患、家庭负担过重的医务人员热情上岗事件，应及时给予转岗或退出机会。对于已经牺牲的医务人员，要做好家属抚恤，给予妥善安置，解决医务人员的后顾之忧！

疫情防控工作是对健康医疗系统组织能力和专业水平的重大考验，是对临床医学队伍凝聚力、战斗力的集中检验。笔者建议：应以科学的态度和冷静的头脑，去直面疫情蔓延的严峻挑战，积极寻求危机状态下解决医疗卫生问题的科学方法，统筹兼顾重点的疫情防控和日常的医疗服务，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最高的效益取得这场疫情阻击战的最大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