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生物医学模式下，医务人员注重对患者疾病层面的救治，而忽视了患者作为人，对情感和精神层面亦有着强烈需求。2001年，叙事医学的提出受到了国外医学界广泛关注。叙事医学已被证实能够提高医务人员的共情能力^[1]，并间接改善患者临床治疗效果；此外，叙事医学也为患者了解医学和医生工作打开一个窗口，促进医患互通，缓解医患矛盾。近年来，我国对基层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人文素养的重视度日渐提高，叙事医学对我国全科医学未来的发展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本文通过阐述叙事医学在全科领域发展现状、应用必要性、面临阻力及应对措施等方面，进一步加深广大全科同行对叙事医学的认识，以期推进叙事医学在全科医学领域的应用，提高基层医疗机构服务水平。

希波克拉底曾言：世界上有两种东西能治病，一是药物，二是语言；我国古代中医有言"夫医者，非仁爱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 。由此可见，几千年来中西医共识的一点是：医学的科学性与人文性缺一不可。近代以来，医学以生物学为主导方向，病理、生理、解剖等领域迅速发展的同时，也让医学的人文性日趋黯淡，忽视人的心灵问题、情感需求，阻碍了医学对复杂生命体的系统性探究。

人文学科可以到达生物医学无法触及的领域，医学文学作品通过对患者疾苦、医生工作和生活、医患相处等方面的深入刻画，能够唤起医务人员对患者的同情、理解，对自身工作的反思，对职业价值的认同，以及对生命本质的体悟、洞悉，从而影响到临床实践行为^[1]。

2001年，叙事医学（Narrative Medicine）由美国医生Charon^[2]首次提出，明确了叙事医学的定义，即用叙事能力对他人的困境进行认知、解释并被触动进而见之于行动的医疗实践。叙事医学叙事类型多样，包括病患、医护、作家以疾病为主题书写的各类体裁作品^[3]。

叙事医学的提出，为医学从传统的生物医学模式向生物-心理-社会的医学模式转变提供了全新、有效的实践工具^[4]。

1992年，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已将文学叙事纳入医学教育之中；2001年，叙事医学正式提出后，美国、英国、加拿大等国迅速将其融入医学教育；2010年英国伦敦国王学院将"医学人文主题"和"医学人文技能"设为必修课^[5]。2011年以后，叙事医学在国外医学界继续得到关注，研究内容进一步细化，并在医学教育领域当中普遍应用。临床领域， "平行病历"作为叙事医学最主要的实践方式，也为医务工作者们熟悉和使用。《美国医学会期刊》等多家国际知名杂志社为医生进行反思性写作开设专栏。

叙事医学已在国外医学界得到了较好发展，然而直至2019年8月，以"general practice"， "narrative medcine"为关键词，通过PubMed搜索到的相关文章仍极少，可见现阶段国外对叙事医学应用于全科医学方面的学术研究开展有限。

2011年杨晓霖^[6]发表了关于西方叙事医学的论文后，叙事医学在国内开始得到注意，相关文献数量逐年增加。此后，研究热点持续集中于理念引进和初步实践阶段，基于本土的叙事医学教育和临床应用体系架构方面研究较少^[7]。2018年，中国老年医学会急诊分会成立叙事医学专委会，创立《叙事医学》杂志，叙事医学被列入住院医师规培教材。2019年，北京大学正式成立"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 。

在叙事医学教育方面，我国医学院校人文课程设置比例远低于西方国家，且多以选修课形式为主，难以保证教学质量^[8]。北京大学和潍坊医学院附属医院对八年制医学生有撰写人文病历要求。2016年，天津医科大学开设了《西方经典文学中的医学叙事》课程，通过文学阅读和平行病例写作等教学手段，培养医学生叙事能力。有学者在南京市内四所医药类院校进行调查，结果无一开设叙事医学相关课程^[8]。而将叙事医学真正应用于临床的医疗单位则更是少之又少，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西安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9]、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10]等医院陆续有医生和医学生开展平行病历方面的探索和书写。

叙事医学在全科医学领域的相关研究更是寥寥无几，直至2019年8月，以"全科医学"和"叙事医学"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检索到的文献仅8篇。

1．叙事医学可有效提高医务人员与医学生人文素养。有学者研究发现，医生视野注重疾病存在、疾病发展规律和治疗方案等；而患者视野关注疾痛存在、心理感受、渴望深度心灵治疗和深度沟通^[1]。可见医生的人文关怀意识缺乏，共情能力薄弱。而全科医学，作为一门面向社区与家庭，整合临床医学、预防医学、康复医学以及人文社会学科相关内容于一体的综合性学科，一门更加注重全人照顾理念，即把人看成生物、心理和社会三方面协调统一的整体，强调心理和生理相互联系的临床学科，对医务人员的人文素养有着更高的要求。R.Charon提出叙事医学实践使医务工作者与患者的关系，以及医务工作者与学生之间的联系更为密切，同时提高职业精神，加强医务工作团队的有效性^[11]。我国多项研究证明，叙事医学能够培养医务人员的叙事能力，有助于临床医生在医疗活动中引发自我反思、提升对患者的共情能力、增强职业认同感^{[12,13,14,15]}。在全科医学领域，有研究者对参与叙事医学教育的全科医学生进行问卷调查，也显示了类似结果，即叙事医学能够增强职业认同感、共情意识和医患沟通能力^[8]。

因此，叙事医学在全科领域的应用推广对提高全科医生和医学生的人文素养具有重要意义。

2．叙事医学可有效改善患者临床治疗效果。国内外多项研究已证实，叙事医学能够通过提高临床医务人员人文素养，进而有效改善患者在生理、心理和社会能力等方面的临床治疗效果。有研究表明，叙事医学干预下的照护模式能够有效缓解老年2型糖尿病患者焦虑和抑郁情绪，提高治疗依从性，控制和改善血糖水平^[1]。对老年冠心病便秘合并焦虑患者进行研究表明，叙事医学的干预能够明显改善患者大便次数和性状，提高生活质量，增强自信，改善预后^[16,17]。对膀胱癌、上消化道恶性肿瘤和乳腺癌患者的研究，也显示了类似结果^[18,19,20]。

全科医生面对大量糖尿病、高血压、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等慢性病患者，漫长的病程往往会给患者带来长久的精神压力和负面情绪，降低其生存质量满意度，影响疾病治疗效果。提高全科医生叙事能力，能够增强患者面对疾病的信心和决心，改善躯体和精神生活能力，有效提高患者依从性，对改善疾病预后起到重要作用。

3．叙事医学可有效缓解医患矛盾。2008年，中国医师协会发布数据称，90%的医患纠纷都跟沟通不当有关。提高医务人员医学叙事能力和共情能力，或渴望达到医患视域融合和医患沟通最佳效果^[20]。近几年，陆续有学者通过分析医疗纠纷调解事例等方式，阐述了叙事医学在处理医疗纠纷方面的重要价值^[21]。另一方面，全科医学科作为一门新型学科，进入大众视野尚不久，不少患者对全科医学专业不甚了解，甚至对全科医生的工作表示不信任，而全科医生和全科医学生的叙事医学创作，为广大群众了解全科医学、了解全科医生提供路径，促进医患互通，缓解医患矛盾。

医学生课程负担重，医学文学相关课程时数少，且主要以选修课形式开设，课程质量难以保障。其次，指导教师的个人素质对叙事医学教育效果的影响也很大，但是目前医学院校人文方面师资状况存在总量储备不足、个体差异过大的问题，且对"叙事医学"理论的关注度不高。这些现状都不利于我国医学生叙事医学能力的培养。

在临床实践方面，践行叙事医学需要医务人员与患者进行叙事性访谈沟通，在此基础上书写平行病历，而全科医疗团队普遍工作量大、工作时间长、工作负担重。如何化解这两者之间的矛盾，是实现在全科医学领域推广叙事医学不可忽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