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年来,严重过敏反应发生率呈上升趋势,儿童患者约占1/4,存在诊断治疗上的不足。儿童严重过敏反应初始治疗药物以及肾上腺素的使用与指南存在较大的差距,需要得到高度重视。严重过敏反应病例,多数发生在医疗机构之外,在数分钟至数小时内急性发作,甚至危及生命,需要快速识别和处理,而且严重过敏反应有反复发作的风险,需要长程管理。《中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急救行动计划》作为重要的管理工具,是由医师为患儿制定的个体化急救方案,指导患儿及其家长/照护者早期识别严重过敏反应的症状、体征,及时采取急救措施,必要时肌内注射肾上腺素,并紧急就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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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过敏反应(anaphylaxis)是一种发病迅速、严重乃至危及生命的急症,可累及全身多个系统,也可发生难以预测的再次发作[1,2]。普通人群中严重过敏反应的终生患病率(所有触发因素)估计为0.3%~5.1%[3],严重过敏反应患者中26.5%~54.0%症状可反复出现[4],其死亡率为每年0.12/100万~1.12/100万。儿童严重过敏反应的发病率为1/10万人年~761/10万人年[5],且近年来呈上升趋势[6],约1/4的严重过敏反应发生在<18岁的儿童和青少年[7]。国内一项回顾性研究显示,严重过敏反应的患者中21.6%(425/1 952例次)为18岁以下儿童[8],严重过敏反应影响患者及家庭的生活,也为社会带来沉重的负担。
严重过敏反应的诱因主要包括食物、药物及昆虫蜇刺等,其中食物为儿童严重过敏反应最常见的诱因[8]。国内一项儿童严重过敏反应的回顾性研究对279例次的儿童严重过敏反应分析显示,88.5%为食物过敏,4.7%为食物+运动/运动[9]。不同年龄组儿童常见的食物诱因并不相同,0~3岁儿童致敏食物主要以牛奶、鸡蛋常见;4~9岁为水果和蔬菜;青少年最常见的诱因为小麦;与运动相关的严重过敏反应多见于13~17岁青少年[8]。
严重过敏反应发作突然,在接触变应原诱发因素后数分钟至数小时发生,可累及多个器官系统,甚至危及生命,既往临床上也称作"过敏性休克"。常见累及部位包括:皮肤及黏膜(发生率达90%)可表现为泛发性荨麻疹、口-唇-悬雍垂肿胀、眶周水肿或结膜肿胀等;呼吸系统(发生率约为70%)症状可表现为流涕、鼻塞、喉鸣、失声、吞咽困难伴有流涎;喉头水肿可导致气道阻塞,甚至缺氧,咳嗽、喘息、气促、双肺哮鸣音和呼吸困难等;胃肠道症状和体征(发生率约为45%)可表现为恶心、剧烈呕吐、腹泻和痉挛性腹痛;心血管系统症状和体征(发生率约为45%)可表现为虚脱、晕厥、心律失常和低血压。而婴幼儿在某些情况下,持续性呕吐可能是唯一表现。婴幼儿严重过敏反应早期也表现为非特异性的中枢神经系统症状,如停止玩耍、过度依赖成人陪伴、持续哭闹及嗜睡等。致死性严重过敏反应的危险因素包括哮喘、年龄>10岁、花生/坚果过敏、延迟使用肾上腺素[10]。因此,早期识别严重过敏反应的症状、体征,有助于及时采取急救措施。
肾上腺素肌内注射(简称肌注)是严重过敏反应的首选急救药物,抗组胺药和糖皮质激素仅为辅助药物,不能单独使用来治疗严重过敏反应,更不能替代肾上腺素。我国目前仍存在严重过敏反应治疗时肾上腺素应用不足,肾上腺素作为一线治疗仍未在临床实践中广泛应用。国内儿童严重过敏反应的研究指出,只有9.5%的严重过敏反应及24.1%的危及生命的严重过敏反应应用了肾上腺素[9]。另一项国内全年龄组严重过敏反应系统回顾研究[11]指出,在2014年至2018年期间,只有14.2%(116/819例)的严重过敏反应患者将肾上腺素作为一线药物,而肾上腺素的使用多为静脉或皮下注射,44%将糖皮质激素作为一线药物使用,其他常见的初始治疗措施为去除触发诱因(57.3%)、吸氧(42.1%);该研究中,18岁以下的严重过敏反应患儿,只有7例(13.7%)接受了肌注肾上腺素。国外研究显示,只有30%重度全身过敏反应的婴幼儿在院前接受了肾上腺素治疗[12]。由此可见,在治疗严重过敏反应的初始治疗药物以及肾上腺素的用法和用量方面与指南存在较大的差距,儿科人群的情况更是令人担忧。
严重过敏反应急救行动计划(anaphylaxis emergency action plan,AEAP)是由医师为存在严重过敏反应潜在风险的患者制定的个体化书面的严重过敏反应自我急救方案。该行动计划列出了常见的严重过敏反应症状、体征,肾上腺素使用的时机、肌注方法以及紧急就医的流程信息[13]。英国和加拿大早在2009年即已使用AEAP[14]。《中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诊断与治疗建议》[10]及欧洲过敏与临床免疫协会(the European Academy of Allergy and Clinical Immunity,EAACI)指南[15]均指出,从确诊严重过敏反应开始,应实施严重过敏反应长程管理预防复发,并帮助患者早期识别和治疗严重过敏反应的再次发作[16]。国外的一项系统综述指出,应用AEAP有可能通过降低严重过敏反应发生的频率和严重程度,提高患者对过敏反应的认识,改善肾上腺素自动注射器的使用以及减轻患者和照护者的焦虑,从而改善严重过敏反应的结局[17]。
中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急救行动计划(China Children′s Anaphylaxis Emergency Action Plan,CCAEAP)(纸质版)是国内专家以《中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诊断与治疗建议》为依据,在充分解读国外严重过敏反应相关指南[18,19,20,21,22]的基础上共同设计完成的,为患儿及家长/照护者提供了在发生严重过敏反应时有据可依的急救方案,将为儿童严重过敏反应规范管理打开新局面。医师在为患儿制定行动计划时,可帮助患儿和家长/照护者了解严重过敏反应的相关知识和管理要点,提高对治疗的依从性,减轻并预防严重过敏反应的发生。该行动计划的应用也可进一步推进和提高公众及各级医师对严重过敏反应的认知水平,为规范严重过敏反应的诊治,降低死亡率和减少疾病负担奠定基础。CCAEAP可能会存在一些不完善的地方,将在临床实践过程中进行评价、持续改进和优化。
展望未来,我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的管理任重道远。在肾上腺素自主注射装置可及之前,需要为患儿准备急救包,包括肾上腺素药液、1 mL注射器、抗组胺药及支气管舒张剂等。在当今互联网数字医疗时代下,电子版CCAEAP及手机管理平台的开发建设势在必行。今后将在已有回顾性研究[8,9]的基础上,开展多中心临床研究,更加全面地分析我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的特点,探索出一套适合我国实际情况的儿童严重过敏反应管理体系。
(向莉 周薇 殷菊 高琦 姜楠楠 万伟琳 鲍燕敏 赵京 申昆玲 执笔)
向莉和周薇对本文有同等贡献
参加《中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急救行动计划》制定的专家(以专家单位及姓氏拼音为序):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周薇);福建医科大学附属福州儿童医院(唐素萍);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安徽医院,安徽省儿童医院(杨泽玉);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农光民);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卢根);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广州呼吸健康研究所(陈爱欢);国家儿童健康与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陈志敏);国家儿童健康与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重庆医科大学附属儿童医院(刘恩梅);国家儿童医学中心,国家呼吸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高琦、姜楠楠、申昆玲、向莉、徐保平、殷菊);河北省儿童医院(安淑华);湖南省人民医院(钟礼立);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武汉市儿童医院(陆小霞);江西省儿童医院(陈强);空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孙新);昆明市儿童医院(付红敏);南京医科大学附属儿童医院(赵德育);青岛大学附属医院(曲政海);青岛大学附属医院崂山院区(林荣军);山东第一医科大学附属省立医院(陈星);山西省儿童医院(韩志英);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上海儿童医学中心(殷勇);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张建华);上海市儿童医院(董晓艳);深圳儿童医院(鲍燕敏);首都儿科研究所附属儿童医院(刘传合、沙莉、赵京);四川大学华西第二医院(刘瀚旻);苏州大学附属儿童医院(郝创利);天津市儿童医院(邹映雪);天津医科大学第二医院(刘长山);郑州大学第三附属医院(王秀芳);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尚云晓);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北京协和医院(万伟琳)
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严重过敏反应是一种主要由IgE介导的,临床表现为速发、危及生命、可累及全身多系统的超敏反应,是需要及时识别和治疗的急症,最近研究显示,其终身患病率为0.3%~5.1%,约1/4的严重过敏反应发生在<18岁的儿童和青少年。因严重过敏反应患者具有暴露过敏原后疾病再发风险,故治疗包括急性期治疗和长期管理。世界过敏组织(WAO)指出,严重过敏反应急救行动计划是急性期治疗和疾病长期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在2021年最新发布的《中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诊断与治疗建议》也提到,高危人群严重过敏反应长期管理中包括通过制定个性化书面文件向监护人告知急救处置方案。
国家呼吸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中华医学会儿科学分会呼吸学组、中国医药教育协会儿科专业委员会以WAO严重过敏反应指导意见、《中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诊断与治疗建议》为基础,结合国际上已有的严重过敏反应急救行动计划,制定了《中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急救行动计划》(China Children′s Anaphylaxis Emergency Action Plan,CCAEAP)。
CCAEAP是在医疗保健专业人员和严重过敏反应风险患者及家庭成员参与下,由医师为每个有严重过敏反应潜在发病风险的患儿制定的书面急救行动计划,包括既往已发生严重过敏反应患儿、食物过敏伴或不伴有哮喘的患儿、对昆虫毒液过敏患儿等。CCAEAP教会患儿及父母/照护者,或意外发生症状时的任何在场者,识别哪些症状提示严重过敏反应表现以及应紧急采取的正确措施。
CCAEAP首先包括了对象患儿的基本信息:姓名、性别、出生日期、身份证号、体重及血压,设有2位紧急联系人信息,以备紧急情况下呼叫。明确严重过敏反应的诱因并实施日常规避是严重过敏反应长期管理的重要措施,故CCAEAP包括醒目的诱发因素列表,如食物或昆虫叮咬、药物等,以及是否伴有运动诱发,特别标注患儿既往及现患哮喘或其他过敏性疾病病史,以及目前使用药物,对病情判断和后续用药具有一定价值。主体内容为严重过敏反应的症状和采取的措施。
CCAEAP主体参照国内共识所提出的儿童严重过敏反应临床分级标准,按症状分级列出了严重过敏反应的表现,强调在暴露已知或可疑过敏原后数分钟至数小时内突然出现皮肤、黏膜症状伴有呼吸系统、循环系统或消化系统任一症状时,需考虑严重过敏反应,应立即采取对应措施。Ⅰ级:只有皮肤、黏膜症状和胃肠系统症状,皮肤、黏膜症状包括皮疹、瘙痒、潮红、唇舌红肿和/或麻木等;胃肠系统表现包括腹痛、恶心、呕吐等。Ⅱ级:明显呼吸系统症状或血压下降。呼吸系统症状包括胸闷、气短、呼吸困难、声音嘶哑、喉鸣、喘鸣、支气管痉挛(持续咳嗽、喘息)、发绀、呼气峰流速值下降(下降>个人预计值20%)、低氧血症(经皮氧饱和度≤92%)。血压下降指婴儿与儿童:<1岁,收缩压<70 mmHg(1 mmHg=0.133 kPa);1~10岁:收缩压<70 mmHg+(2×年龄);11~17岁:收缩压<90 mmHg或较基础值下降30%~40%。如出现下列任何一种症状即归属Ⅲ级,如皮肤苍白无力、神志不清、嗜睡、意识丧失,严重的支气管痉挛和/或喉头水肿,发绀,重度血压下降,吞咽困难,大小便失禁。Ⅳ级:发生了心跳和/或呼吸骤停。婴幼儿严重过敏反应有一定的特殊性,在某些情况下,持续性呕吐可能是唯一表现。非特异性的中枢神经系统症状,如停止玩耍、过度依赖成人陪伴、持续哭闹及嗜睡亦是婴幼儿常见的严重过敏反应早期表现。同时特别指出更新概念,严重过敏反应可以不伴有皮肤表现,为病情及时准确判断提供有利帮助。
《中国儿童严重过敏反应诊断与治疗建议》提出,一旦发现儿童在食入明确或高度怀疑的曾过敏食物或被昆虫蜇刺后,突发以下任何一种过敏症状,应立即肌注肾上腺素:(1)全身皮肤发红瘙痒或多发风团;(2)皮肤变苍白或发绀、大汗;(3)憋气、喘息或连续咳嗽;(4)喉咙发紧或沙哑、窒息感;(5)嘴唇或舌体肿大,口周皮肤发绀;(6)严重呕吐或腹泻;(7)脉搏变弱、心率增快(出生~:>158次/min,2 d~:>162次/min,8 d~:>172次/min,1个月~:>167次/min,4个月~:>158次/min,7个月~:>154次/min,1岁~:>187次/min,3岁~:>133次/min,4岁~:>133次/min,6岁~:>125次/min,8岁~:>123次/min,11岁~:>115次/min,男12~14岁:>102次/min,女12~14岁:>109次/min);(8)眩晕或晕倒;(9)濒死感,神志不清,嗜睡,或躁动不安;(10)如果患儿既往进食某种食物或被昆虫蜇刺后曾出现过严重的危及生命的过敏反应,此次又确定其意外进食了此种食物或被该昆虫蜇刺,即使过敏症状较轻,也应积极肌注肾上腺素。
对出现以上症状的患儿,第1步,应采取的行动是尽快脱离过敏环境并去除诱因,如为食物过敏者,禁止催吐或洗胃,因为不能减轻过敏反应,且存在误吸的风险,可能会延误治疗。第2步,准备好肾上腺素。第3步,初步判断严重过敏反应严重程度,如果患儿为Ⅰ级严重过敏反应,予服用抗组胺药,仅用于缓解皮肤症状,相应药物包括西替利嗪、氯雷他定、氯苯那敏等,标注服用剂量,如果服药后发生呕吐,可重复给药。应注意的是有时Ⅰ级严重过敏反应只是严重过敏反应的开始,因此应该特别注意病情的变化,及时发现有否进展。第4步,如果患儿出现Ⅱ~Ⅳ级严重过敏反应表现,需立即大腿外侧肌注肾上腺素,给药剂量按照1∶1 000肾上腺素注射液0.01 mg/kg,或者根据患儿年龄及体重范围进行相应推荐固定剂量给药,1~5岁或体重7.5~25.0 kg:0.15 mg(0.15 mL);6~12岁或体重≥25.0 kg:0.3 mg(0.3 mL);青少年或成人可予0.5 mg(0.5 mL),并记录给药时间,如治疗反应欠佳,5~15 min可重复给药,剂量同第1次。相比皮下注射和吸入给药,肌注肾上腺素达到的血浆药物浓度更高,且大腿外侧肌注相比三角肌注射,血浆药物浓度也更高。第5步,肾上腺素给药后同时拨打急救电话120,陪伴在患儿身边,并通知紧急联系人。第6步,救援人员到达前,帮助患儿摆放正确的体位:平躺,下肢抬高,如有呼吸困难或呕吐可以取坐位或半坐位,昏迷者取侧卧位,对于婴幼儿应平卧位抱起,勿直立竖抱,详见行动计划中的图示。需要注意的是,以上第4~6步需同步进行。第7步,如果患儿出现呼吸困难,包括喘息、持续咳嗽或声音嘶哑,可在应用肾上腺素之后给予吸入支气管舒张剂,如沙丁胺醇、特布他林或布地奈德福莫特罗,并写出药物规格和用法用量。第8步,反复评估患儿的气道、呼吸、循环、精神状态和皮肤情况等。第9步,如果发生心跳和/或呼吸骤停,立即进行心肺复苏。第10步,约11%的患儿可能出现双相严重过敏反应,其中50%发生在首次发作后的6~12 h内,故严重过敏反应发生之后,建议在医院留观至少6~24 h。CCAEAP在采取的急救行动中特别强调,肾上腺素为严重过敏反应的一线用药,支气管舒张剂、抗组胺药和糖皮质激素不能代替肾上腺素。严重过敏反应患儿在院外应备有急救包,急救包内包括肾上腺素药液、注射器、抗组胺药和支气管舒张剂。
CCAEAP需要定期更新,对于新发严重过敏反应或诊断食物过敏的患儿,需要提供给患儿及父母/照护者一个适于患儿个体的急救行动计划,并教育患儿及父母/照护者如何识别严重过敏反应,如何采取救治措施,使得在任何场所发生的严重过敏反应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避免严重后果。在随访复诊时,评估患儿目前过敏及耐受情况,对于过敏原、体重、药物剂量或紧急联系人信息等发生变化者做及时调整,并教育患儿及父母/照护者相应疾病识别和药物剂量等的变化。
总之,CCAEAP是在医师指导下患儿自我管理的重要工具,能够帮助患儿及父母/照护者早期正确识别严重过敏反应,第一时间根据症状采取相应救治措施,寻求帮助,增强患儿疾病管理的主动性和自信心,可避免疾病相关严重后果。需要对患儿及父母/照护者、学校或幼儿园教师乃至社会公共服务人员进行培训,以加强正确使用。患儿每次就诊时应携带CCAEAP,有助于医师了解患儿随访间期的疾病发作情况,结合必要的过敏状态评估,了解过敏原耐受情况,最终达到良好管理严重过敏反应高危患儿的目的,减少并发症,降低死亡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