痤疮丙酸杆菌（Propionibacterium acnes，P. acnes）于1893年首次被观察到^[1]，1903年由Gilchrist首次命名为Bacillus acnes^[2]。1923年Bergey等根据形态学证据将其命名为痤疮棒状杆菌（Corynebacterium acnes）。1946年，Douglas等^[3]认为它与丙酸杆菌属更接近，因此应当命名为P. acnes，Moore等^[4]通过生化实验等对此进行确认。近两年来，部分皮肤病学研究者开始使用该细菌新名称，即Cutibacterium acnes。

一般认为，物种名称的更改应谨慎，因为可能造成审稿人、读者、作者之间理解和沟通的混乱，这在多个物种更名过程中都曾出现过^[5,6]。因此，保持物种命名的统一与稳定至关重要^[7]。此次P. acnes更名，原因为何，又是否恰当呢？2018年Dréno等^[8]介绍P. acnes更名的原因，即Scholz等^[9]通过全基因组分析发现，P. acnes为适应毛囊内环境，其基因序列与其他来源的丙酸杆菌不同，为了区别于其他的丙酸杆菌（如来自牛奶、牛瘤胃）而建议用新名称C. acnes。Scholz和Kilian^[9]提出新的属名Cutibacterium的理由如下："Cutibacterium属主要从人皮肤中分离，DNA中G + C的含量是（59.9~64.2）mol%，肽聚糖中特征性的氨基酸是内消旋-2，6-二氨基庚二酸（meso-2，6-diaminopimelic acid），部分菌株中也可能是meso-A2P。该属菌株没有溶血性，代表种为Cutibacterium acnes"。值得注意的是，Scholz和Kilian^[9]对新命名的描述与过去P. acnes的研究有冲突，即既往研究已确认部分来自皮肤的P. acnes菌株是有溶血性的，并根据溶血性将P. acnes分为Ⅰ型和Ⅱ型^[10]。P. acnes产生的CAMP（christie，atkins，munch-peterson）因子是一种共溶血因子，被认为与P. acnes的毒力有关^[11]。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Eric Huang教授团队曾制备一种痤疮疫苗，该疫苗针对的就是P. acnes的CAMP因子^[12]。Lheure等^[13]2016年发现，高毒力的P. acnes菌株分泌的CAMP因子可以激活Toll样受体2诱发炎症。我们在工作中也分离得到溶血性P. acnes菌株。假如Cutibacterium属被描述为人类皮肤来源、无溶血性的原Propionibacterium属细菌，那么来自人类皮肤、溶血性的Propionibacterium属菌株又该置于何处呢？

痤疮是人类特有疾病，P. acnes虽然隐含但已明白无误地表明它来自于人类皮肤，所以再将它命名为Cutibacterium acnes，似有重复之嫌。有真菌研究者曾提出，通过测序把微小的基因差异作为新的依据，不断细分出新种是否有必要和临床意义^[14]？国际病毒分类委员会（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n Taxonomy of Viruses，ICTV）曾经在出版《Revisions of the Code of Virus Classification and Nomenclature（病毒分类与命名辞典修订版）》时，修改了大量基于分类的、非拉丁文的病毒名称，引起Gibbs等^[15]的强烈质疑。Dréno等^[8]认为引入C. acnes名称和分类可能有助于揭示痤疮的分子病理学机制、理解此细菌的不同分型对痤疮发病的影响。但正如他介绍的那样^[8]，此前已有很多方法将P. acnes区分为ⅠA1、ⅠA2、ⅠB、Ⅱ、Ⅲ型，并与痤疮发病、严重程度等进行关联研究。有研究者近期将Ⅰ型重定名为C. acnes subsp. acnes^[9]，Ⅱ型定为C. acnes subsp. defendens^[16]，Ⅲ型定为C. acnes subsp. elongatum^[17]，这实际上既没有对这些亚型进行实质上的重分类，也未能进一步帮助阐明痤疮的分子病理学机制，只是重新冠了新的名称而已，以至于Dréno在自己的论文中也不得不说明："为了便于理解，文章中还是继续使用最初的分型，即ⅠA1、ⅠA2、ⅠB、Ⅱ和Ⅲ型"^[8]。事实上，P. acnes领域的活跃研究者、瑞典的Alexeyev教授等也发表评论文章^[18]，认为P. acnes的更名将带来不必要的混乱及大量的额外工作，因此不建议在医学微生物学、皮肤科学、传染病学领域使用新提出的名称，而是鼓励继续使用P. acnes这一名称，该文的共同作者包括Layton、Li和Zouboulis等在痤疮和皮肤微生物学研究领域的著名学者。

综上所述，P. acnes更名为C. acnes，以及用新的亚种名来替代原有的分型，看起来并未产生实质性的临床或研究意义；用新提出的Cutibacterium属名代替人类皮肤来源的Propionibacterium属，并不能对该属微生物进行准确描述。新种名亦不能反映该种细菌的多来源性，因为该种细菌不仅可以从皮肤分离到，还可以分离自前列腺、骨、内脏等部位。P. acnes这一名称已经使用超过70年，涉及的文献、书籍、数据库浩如烟海，在Google学术上以"P. acnes"为关键词进行检索，可查到2019年文献即有241篇；2018年以来，还有多篇文献论及该属的另两个种P. granulosum和P. avidum，涉及整形外科、骨科、光医学、产科学、内科、生物医药、外科等多个学科。因此，将P. acnes更名为C. acnes是否适当，值得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