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决定健康理念一问世，为什么就产生了越来越广泛而深远的影响？究其原因，还是源于该理念内在的多元价值。本文就其理念的哲学价值、内涵的文化价值、方法论的医学价值、传播上的社会价值和助力"健康中国"的国家战略价值等方面，深度挖掘剖析行为决定健康的多元价值，不仅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形势下有着迫切的现实意义，对长远呵护人类健康也有着重要的指导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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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寅，本刊名誉总编辑，曾任中华医学会行为医学分会第三届、第四届委员会主任委员，获得国际行为医学终身成就奖、中华行为医学终身成就奖，提出"行为决定健康"的理念，受到国内外学者的普遍认同和高度评价。
法国思想家伏尔泰曾提出"生命在于运动"(Life lies in healthy exercise)的名言以及体育哲学运动观和生命观等重要命题，旨在以体育运动促进大众健康。行为决定健康，则从更宏观的角度揭示了人类行为与健康的内在联系。2019年12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打乱了人类的生活节奏，其来势之汹、传播之烈超乎想象，造成的损失无法预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发病、诊疗、阻断病原的传播和防护，无不彰显了行为与健康和疾病的紧密关系。在此形势下，从不同的角度再次阐发行为决定健康的内涵和价值，就有了十分迫切的现实意义。
新型冠状病毒的自然宿主再次指向蝙蝠——自然界的移动病毒库。其实，野生动物携带病毒无法直接感染人类，中间宿主承担着把自然宿主的病毒向人类身体细胞转移的作用。早在400多年前，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对食用鸟类、水禽类、虫类、兽类和鳞虫类等野生动物的后果，有详细的记载，"食之杀人""食后服药必无效""食后头痛、头晕，可成为终身疾病""有毒不可食，否则伤头伤身"，警示作用可谓雷霆万钧。
然而，时至今日，仍有人嗜食野味，造成野生动物的捕杀、销售、加工、食用等不当行为难以遏制。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最初7个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患者中，有4人来自于常年销售包括蝙蝠在内的各类野生动物的华南海鲜市场。可以说，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发病和传播与人类的不当行为有着直接的关系。
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诊疗方面，截至目前国家卫健委先后发布了6版《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1]，所涉及该疾病的流行病学特点(存在人际传播，经呼吸道飞沫和接触传播等)、诊断标准(发病前14 d的居住史、旅游史、接触史，有无聚集性活动等)、治疗(有效隔离、卧床休息、保持足够热量、多饮水、适当锻炼、心理疏导等)各个方面，个人行为调适和临床行为干预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于新型冠状病毒的防控，北京协和医院发布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大众防护问答2.0》，主要包括10项内容，其中有以下8项与行为密切相关：个人居家防护、办公室防护、返岗人员注意事项、国际旅行须知、非疑似病人医院就诊、疑似病人医院就诊、科学营养提升抵抗力和心理情绪应对[2]。戴口罩、戴手套、勤洗手、科学消毒、监测体温、开窗通风、保持距离、饮食卫生、营养均衡、少聚集多锻炼、情绪稳定等良好健康行为，成为有效防控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关键措施。
古今中外，无数疫情暴发几乎都有着相似的情况。阻断烈性传染病的关键措施就是"五早"(早发现、早诊断、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尽管当代科技发展迅猛，早隔离仍是迄今为止最有效的传统方法和行为干预方式。特别是在没有特效治疗药物问世之前，早隔离就显得尤为重要，目的就是阻断病原的传播，使病原失去传播链条，直至失活，这才能将传播或暴发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因此，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发病、诊疗和防护，无不彰显了行为和健康与疾病的紧密关系。这场前所未有的非常战役，不仅是对全社会的一次巨大挑战，更需要一场集体的反思，需要痛下决心改变不良的生活行为方式。
"行为决定健康"(behavior determines health)的理念，是由时任中华医学会行为医学分会主任委员的杨志寅教授于2007年创造性地提出的，经过十几年广泛而深入的传播，得到国内外普遍认同和积极评价，推动了行为医学的发展，促进了行为医学的大众传播，并得到政府部门的采纳及推广。特别是得益于国际、国内医学期刊及新媒体的广泛影响、技术优势和传播速度，行为决定健康理念产生了积极深远的影响，并逐渐将理念转化为人们的自觉行动，让愿望变为现实[3,4,5,6]。
2016年12月7日，第十四届国际行为医学大会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召开，表彰了全世界在行为医学领域做出杰出贡献并获得世界认可的专家，杨志寅教授因推动以"行为决定健康"的科学理念教育大众做出的巨大贡献，被授予国际行为医学会终身成就奖，也说明中国行为医学的蓬勃发展已在国际社会受到了日益广泛的关注。本届会议在全世界评选出3位国际行为医学终身成就奖获得者，杨志寅教授是唯一获此殊荣的亚洲行为医学专家，与其"行为决定健康"理念的提出与传播是密不可分的。
行为决定健康理念的提出，将行为和健康定义为因果关系[7]。所谓百果皆有因。因与果是"揭示客观世界中普遍联系着的事物前后相继、彼此制约的一对范畴"[8]。这是一对极其重要的哲学范畴，揭示了事物之间最本质、最深刻的内在联系。对因果关系的正确认识是人们实践的基础，人类社会的行为要在遵循客观事物的因果关系基础之上，充分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才能积极地适应外部环境[9]。任何问题的解决，都必须从起因着手，否则，不过是缘木求鱼。
"行为"一词出自《荀子·非十二子》，其基本意思是举止行动，指受思想支配而表现出来的外表活动，是人对周围环境影响的复杂反应，也是心理活动的外在表现。从行为的主体看，行为可以是个人的，群体的，社会的，甚至国家和世界性的；从行为的内涵看，可以是身体的，心理的或精神的。从理论上讲，行为有狭义概念与广义概念之分，前者指外在表现，后者也包括内在活动，所谓"外显行为"与"内隐行为"。现代行为医学(behavioral medicine)不仅研究外在的行为，而且广泛涉及了内在的心理活动，属于广义的行为概念。世界卫生组织关于健康的定义："健康乃是一种在身体上、精神上的完满状态，以及良好的适应力，而不仅仅是没有疾病和衰弱的状态。"也就是说，健康包括躯体健康、心理健康、社会适应良好和道德健康四个方面。
随着社会的发展，超过60%的慢性非传染性疾病与不良生活行为方式有关，不良生活行为方式成为人类健康的最大"杀手"，为家庭和社会带来巨大的疾病负担[5]。然而，民众对于行为和健康的关系缺乏明确的认识，对自身影响健康的行为危险因素缺乏足够的重视，因而缺乏调整自身行为的主动性。
人的思想是制约人的行为的各种精神因素的总和[10]。也就是说，思之所及，行之所至，正确的行为需要正确的思想引领和指导。只有深刻认识到行为和健康之间的因果关系，民众才能真正关注、调整自身的行为模式，最终获得全面健康的圆满结果。
健康文化是人们对健康的认知、观念、知识、制度等意识形态及与之相适应的行为方式，是人们在增进健康的实践过程中所形成的精神成果与物质成果的总和[11]。中华健康养生文化历史悠久，博大精深，融儒、释、道等多家思想之精髓，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传统养生的哲学思想和方法，被历代医家所吸收，逐渐形成了中医的养生学，主要包括"抱神养静，形将自正"的静神养生思想，"形劳则不倦"的动形养生思想，"积精以全神"的保精养生思想，"搏气如神，万物备储"的调气养生思想，"洁食节食以安胃"的饮食养生思想[12]。概括地说，中国传统养生的宗旨是"治未病"，也就是通过一定的手段预防疾病发生，提高健康水平，而其手段即是以适当的行为对于神、形、精、气、食等进行调控。因此，行为决定健康是对中国传统健康养生文化的一脉相传。
中国传统健康养生面临着内容体系过于复杂，指导理论和思想需要完善和诠释，以及西方健身运动的挤压等现实问题[13]。中国传统养身现代化，需要对传统养生理论进行现代科学的解读和通俗化的表达，对内容繁多而缺乏重点的传统养生体系进行合理化改造，以及传统养生传播组织形式的现代化。大道至简，悟在天成。行为决定健康的理念，在行为医学这一现代医学科学的理论指导下，提纲挈领、言简意赅地升华了传统健康养生文化，体现了传统健康理念与现代医学科学的高度融合。
习近平高度评价了中华文化的独特价值，并将其作为治国理政的文化资源，指出"要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以人们喜闻乐见、具有广泛参与性的方式推广开来，把跨越时空、超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把继承传统优秀文化又弘扬时代精神、立足本国又面向世界的当代中国文化创新成果传播出去。"[14,15] 总之，行为决定健康理念，既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也符合坚持"文化自信"的时代要求。
作为一种理念，行为决定健康为行为医学开宗明义；作为一种方法论，行为决定健康在病原学，疾病预防、诊治和护理以及临床行为干预等方面引领现代医学。
行为医学是行为科学与医学相结合而发展起来的一门新兴的医学学科。它研究行为科学中与健康相关的知识和技术，并把这些知识和技术应用于疾病的预防、诊断、治疗、康复的学科领域。行为医学关注的重点是那些与人的健康关系密切的行为的研究，从而指导人们树立健康行为，矫正异常行为，改变不合理的生活方式和不良习惯。行为医学研究的核心是人类行为与健康和疾病，目前行为医学已发展形成的专业有：行为流行病学、行为预防学、行为病理学、行为诊断学、行为治疗学、心身医学、生物反馈学、心理卫生咨询、医学行为学等。行为医学在临床诊疗、疾病预防与控制、心理卫生、行为干预、健康教育、社区卫生服务等领域里都有广泛的应用价值和应用前景。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医学技术的进步，人类平均寿命增加，疾病谱、死因谱随之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我国慢病井喷态势日益显著，缺血性心脏病、癌症、慢阻肺等是导致我国居民过早死亡的主要原因，疾病谱、死因谱改变的深层原因与不良行为密切相关。《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2015)》指出，吸烟、过量饮酒、不合理饮食、活动不足是威胁健康的四大行为危险因素。不良行为因素是慢性病高发、难控或死亡的重要原因，可引发约80%的心脑血管疾病，对健康的危害已明显超过病原微生物引发的急性传染病[5]。
人的行为，一方面受生物遗传的本能活动支配，另一方面受心理的调节和社会环境的影响与制约。一个人或群体可具有能促进健康的良好行为，也可具有影响健康的不良行为，也叫异常行为。行为异常甚至发生变态行为，抑或是某些疾病的特有表现。总之，不良行为既可能是直接或间接的致病因素，行为异常也可能是疾病的外在表现。因此，行为因素不仅对于疾病的预防举足轻重，而在临床上对于疾病的诊断和治疗，对行为因素的考虑亦不可忽视。
医者既要关注患者的行为，也要注意自身的诊断、治疗和护理行为。医生不能完全依赖高、精、尖的医疗设备和实验室检查结果，不能只会开化学药物处方，也应学会开出合理高效的健康指导处方，给予患者或就医者合理膳食、适量运动、充足睡眠、戒烟限酒、心理调适等健康行为指导，在治疗的过程中不仅依赖药物和手术，也要进行科学适度的行为干预。"大爱似心药，行为举止胜千言"。
我国现阶段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人民对健康的需求和医疗资源不平衡欠充分、医疗质量不尽如人意之间的矛盾也是上述社会矛盾的表现之一。当今社会，生活水平逐渐提高，物质极大丰富，人们的健康却似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问题。年轻人工作、生活压力大，生活不规律，暴饮暴食，吸烟酗酒，通宵达旦等不良行为，屡见不鲜。过劳死现象、老年病年轻化趋势越来越明显。另一方面，科学和医学技术的进步虽然大大提高了人类健康水平和平均寿命，但是，全球人口预期寿命逐年延长，并非是健康预期寿命的绝对延长，而是老年人带病生存或忍受病痛的时间延长[5]。这都说明，日益精湛的现代医学科学技术并没有给人们带来真正意义上的健康，很多人还承受着疾病带来的身体、精神的双重折磨和沉重的经济负担。
健康应该向何处去寻求？如何才能让人们"生得优、活得长、病得晚、走得安"？
2015年国家卫生计生委发布的健康数据显示，全国居民健康素养水平仅为9.48%，也就是说每100人中具备健康素养的人数仍不足10人，总体国民健康素养水平较低[16]。虽然网络时代人们获取信息的方式更加便捷，网络信息却真伪难辨。自身健康素养不足和外界不利因素，使不少人陷入了对健康的认识误区。形形色色的保健品成了中老年人的消费核心，医院成了人们期待的健康安全保障区，医者更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健康卫士。其实，医学技术并不是万能的，世上也没有灵丹妙药，一旦巨大的希望落空，就会形成同样巨大的心理落差，医者便成了发泄不满的直接受体，伤医、杀医事件屡禁不止，造成了十分恶劣的社会影响。可以说，医患关系紧张，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患者及其家属对疾病原因模糊的甚至错误的认识，以及对医疗功效的过高期望造成的，他们过多忽略了健康与自身行为的关系。
基于此，行为决定健康理念的社会传播，就有了十分重要的价值。对疾病的恐惧、对不良行为后果的担忧以及对改变不良行为后预期可获得的益处等内在因素，均可促使个人实施健康行为。因此，要引导民众戒除不良习惯，改善个人行为。另外，个人健康行为还受到社会规范和健康传播层面的影响。规范性社会行为理论(theory of normative social behavior)指出，不同的社会规范相互联系并最终作用于个人行为[17]。被群体广泛接受或赞赏的行为会吸引更多的人去效仿；反之，若个人想采取那些不被认可的行为时，则会考虑将要为之承受的压力和付出的代价，从而降低实施不良行为的概率。因此，广泛宣传行为决定健康的理念，引领大众健康意识、健康行为，才能形成良好的社会生态，创建健康的和谐社会。杨志寅教授团队组织"行为决定健康——全国百城巡讲"，致力于"心理健康是健康的灵魂，行为健康是健康的基石"等健康理念的宣传，并广泛开展了"健康四大基石"——心理平衡、合理膳食、适量运动、戒烟限酒的推广工作，获得了巨大的社会功效。
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以人民为中心，就要构建完整的民生发展体系和保障体系，就要解决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而健康问题，是民生发展体系和保障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之一。
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把全民健康作为全面小康的重要基础，把人民健康放在优先发展的战略位置，提出了"健康中国"的国家战略。2016年10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18]；2019年7月15日，国务院印发《国务院关于实施健康中国行动的意见》[19]，制定印发《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年)》[20]和《健康中国行动组织实施和考核方案》[21]，并成立了健康中国行动推进委员会。人民健康被摆在了前所未有的重要位置。
《国务院关于实施健康中国行动的意见》提出的主要任务包括3个领域15项专项行动。第一，全方位干预健康影响因素，涵盖6项专项行动：(1)实施健康知识普及行动；(2)实施合理膳食行动；(3)实施全民健身行动；(4)实施控烟行动；(5)实施心理健康促进行动；(6)实施健康环境促进行动。第二，维护全生命周期健康，包括4项专项行动：(7)实施妇幼健康促进行动；(8)实施中小学健康促进行动；(9)实施职业健康保护行动；(10)实施老年健康促进行动。第三，防控重大疾病，包含5项专项行动：(11)实施心脑血管疾病防治行动；(12)实施癌症防治行动；(13)实施慢性呼吸系统疾病防治行动；(14)实施糖尿病防治行动；(15)实施传染病及地方病防控行动。15项专项行动正是行为医学深入研究、长期施行、积极推动的研究、教育和临床推广的核心工作[22]。行为决定健康，为"健康中国"国家战略献计助力，作用不可小觑。
健康是最大的生产力，健康即是GDP。"没有全民健康，就没有全面小康"。这些都进一步说明身心健康对个人、家庭及国家的重要价值。
无论是传染性疾病，还是慢性非传染性疾病，行为因素在其预防、诊疗、临床干预和康复护理等诸多环节都起着重要作用。从个人、社会和国家的不同层面推进健康事业的发展，都不能不考虑行为因素。行为决定健康，如拨云见日，使民众走出认识误区，为医学引领发展方向。思想是行为的统帅，行为是结果的先导。只有积极推进健康理念传播，知而行之，知行合一，方可实现"健康中国"的国家战略。
中华民族在数千年的繁衍生息中，民族智慧代代传承。智慧的中国人能够战胜各种艰难困苦，1911年战胜了肺鼠疫，2003年战胜了SARS。目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防控业已取得显著成果，抗疫的各种行动令世人赞叹，相信中国力量将再一次战胜疫情。然而，我们也需要从灾难中不断反省，不要轻易忘却付出生命代价的沉痛教训。
所有作者均声明无利益冲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