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造口旁疝作为腹壁造口术后常见并发症,尽管欧洲疝学会指南建议,应用手术治疗处理造口旁疝,但没有“金标准”术式。造口旁疝修补手术方式的探索实践已进行多年,从早先的疝环组织缝合修补和造口移位修补术,到补片的加强(如Keyhole修补技术和Sugarbaker修补技术)以及腹腔镜技术的应用,再到各种方法的结合。单孔和机器人手术的介入、造口旁疝的预防、治疗的专科化、多学科合作及诊断方式的改进等,都将为造口患者提供更优化的解决方案。本文将回顾总结造口旁疝手术技术的发展历程并予以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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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口旁疝是肠造口术后患者常见的并发症,结肠造口术后造口旁疝发生率为30%~46%[1]。造口旁疝可引起造口周围感染、疼痛、坠胀、密闭不佳、排粪困难等问题,严重者可导致肠管嵌顿、梗阻、缺血及坏死等严重并发症。这些问题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和生命安全,增加患者的精神和经济负担。尽管造口相关的专业护理以及生活方式的干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保护作用,但手术仍然是造口旁疝唯一有效的治疗方式[2]。本文将梳理造口旁疝手术的发展历程,总结各种方法的相对优势和不足。
1.疝环组织缝合术:这种基于外科基本技术的术式最早于1965年提出,后续多有改进,如1997年由Bewes[3]提出的利用腹壁肌肉减少张力的方法。但总体来说,疝环组织缝合术复发率较高。一项纳入112例患者的回顾性研究显示,术后复发率可达69.4%[4]。目前该术式在择期手术中已较少使用。
2.造口移位修补术:该术式将原造口拆除并缝合关闭,在脐部、对侧或同侧其他位置重新造口,以降低造口肠管缝合后复发率较高的风险。虽然其短期内复发率低于组织缝合法,但其手术时间较长,创伤较大,又存在原造口位置发生切口疝及新造口位置同样伴有造口旁疝的风险。因此,目前该术式应用较少。一项包含25例造口移位的研究显示,52%的患者术后出现切口疝,新造口处造口旁疝发生率68%[5]。
由于造口的存在,造口周围腹壁组织处于高张力状态,其张力=(腹腔直径×腹腔压力)/(4×腹壁厚度)[6];在咳嗽或跳跃等剧烈活动时更是高达170 mmHg的腹腔内压,组织缝合难以承受这种张力。因此,传统缝合修补方式的复发风险较高。然而,尽管上述两类修补方法因较高的复发率而不推荐用于常规择期手术中,但在急诊手术、感染未明确或未控制、一般情况较差等特殊情况下,上述术式依然是可用之法。
修复材料在疝修补手术的应用,给造口旁疝的治疗带来了曙光。早期应用的补片为网孔较大、不防粘连的聚丙烯(PP)材料,有侵蚀肠管风险。后来的膨体聚四氟乙烯(e-PTFE)补片因微孔结构减少了粘连问题,但因孔径(3 μm)太小巨噬细胞无法通过,易发生感染。此外,孔径<0.8 mm的补片上肉芽生长形式的改变可能导致补片的柔韧性下降[7]。此外,单一材料补片单位重量较大,这也增加了患者的异物感。后来研发出复合材料,与腹膜腔接触的一侧通常是光滑微孔面,以防粘连,而面向结缔组织的一侧为较大网孔面,这有利于组织长入以形成抗张屏障。常见的复合材料包括PP/e-PTFE、PP/聚偏二氟乙烯(PVDF)和PP/tytan等。除这些不可吸收合成补片外,也有可吸收补片和生物补片,但这些补片未能在临床应用中显示出优势[1]。除此之外,还有使用HApN凝胶涂敷抗菌药物以增强抑菌性[8]、掺杂纳米金刚石以减少粘连[9]的研究,但都仍需进一步证据。目前,腹壁疝修补应用最广泛的是复合合成材料补片。与切口疝补片修补不同的是,由于需要给造口肠管留出恰当的通道,临床上演绎出多种以补片覆盖方式不同而命名的技术,如Keyhole修补技术和Sugarbaker修补技术等。
1.Keyhole修补术:1977年,Rosin和Bonardi[10]应用剪孔补片对结肠造口旁疝进行了修补,Hopkins和Trento[11]在1982年将本方法应用于回肠造口旁疝的修补中(同时进行造口移位)。防粘连合成补片问世后,造口旁疝开放手术更多地采用了腹腔内补片疝修补术(intra-abdominal peritoneal onlay mesh repair,IPOM)的补片覆盖方式进行修补,这也为后续腹腔镜技术的创新应用提供了可能。国内的早期实践显示,1~48个月的随访期间,Keyhole组和造口移位修复组中各有1例复发(1/26比1/3),提示开放式补片修补的临床应用价值[12]。
2.Sugarbaker修补术:这是Sugarbaker[13]最早于1980年报道的结肠造口旁疝修补方法,1985年详细描述了这种术式。该方法在后续进行了完善和延展,如术中缩小疝环、结合Rives-Stoppa技术(改良Sugarbaker术)等[14]。Sugarbaker技术在修补较大缺损及同时行切口疝修补等情况下有着较好的应用。采用开放修补方法进行广泛腹横肌松解+腹膜外途径造口重建。在一项平均疝缺损384 cm²的56例患者的研究中,仅1例在术后25.2个月时复发[15]。Sugarbaker法的各个改良术式尽管未能取得有统计学意义的更低复发率,但扩展了临床应用场景,为复杂造口旁疝或合并其他部位疝的修补提供参考。
腹腔镜胆囊切除手术成功是外科发展的里程碑,这一技术对于切口疝和造口旁疝治疗的意义是突破性的,尤其对造口旁疝而言,腹腔镜技术具有入路可远离造口区域及原手术区域、观察与操作的角度更清晰、可避免再次破坏原有薄弱区域及肠管损伤、使用钉枪固定补片更便捷牢靠、减少补片感染等优势。Porcheron等[16]在1998年报道腹腔镜补片修补术的应用,随后Keyhole及Sugarbaker等修补术式得到了广泛应用。
1.腹腔镜下Keyhole修补术:该方法的雏形是LeBlanc团队的剪孔补片修补法[17, 18]。2003年,Hansson等[19]采用Gore-Tex补片于腹腔镜下进行了结肠造口旁疝修补术,这种补片构成一个漏斗形,依据肠管大小决定中央孔直径,并将该补片的中央孔称为“钥匙孔”(central keyhole),由此命名为“Keyhole”修补术。
用材料对造口周围缝合区域进行加强或对缺损及造口肠管进行覆盖,对造口旁疝的治疗是突破性的,与腹腔镜技术的应用一样,都是技术上的创新。Keyhole修补技术利用补片对造口周围组织进行加强,以弥补组织缝合技术的不足。但造口肠管的存在让疝环难以理想关闭,造口旁空隙大小会随着造口肠管的生理状态变化而变化,造口周围组织的较高张力、补片皱缩、补片剪口后其完整性和强度不足等因素,使Keyhole修补无法获得一个完整稳定的屏障。早期回顾性研究显示,Keyhole修补术后复发多发生于中央孔附近,表明补片开口处薄弱可能是长期预后不佳的重要因素[20]。
补片的改进也在修正Keyhole术式的不足。针对围绕造口周围的补片开孔,DynaMesh-IPST补片通过漏斗处袖套状结构,对造口肠管出中央孔周围进行了包绕加固,临床表现较好。一项针对不同补片的Keyhole修补的回顾性研究发现,DynaMesh-IPST补片组复发率低于传统补片组(15%比35.9%),但验证该结论需要更进一步的证据[21]。Köhler等[22]认为,DynaMesh-IPST的应用细节仍需进一步完善,如在一些结肠较肥厚的复发患者中,DynaMesh-IPST补片呈卷曲回缩状态,并暴露了薄弱处,因此作者认为,应该将漏斗部的长度增加,并在采用4 cm漏斗部的DynaMesh-IPST补片的临床经验中,未发现早期复发和严重并发症。
尽管2017年欧洲疝学会的指南中不建议在择期手术中优先选择Keyhole法,但本方法依然有其临床应用的场景[1]。如在开放式Onlay或Sublay手术中,Keyhole法更适用于腹腔广泛粘连而疝本身症状较轻的患者。对于造口肠管较短或与腹壁成角不合适者,采用Keyhole法可以避免过度牵拉造成张力过高、或补片卡压肠管,减少术后排粪困难及肠梗阻的发生。
2.腹腔镜Sugarbaker修补术:2000年,Voitk[23]报道了腹腔镜下Sugarbaker修补,与开放式Sugarbaker类似,不缝合疝环,而用完整补片覆盖造口旁缺损及一段造口肠管。Muysoms[24]也报道了腹腔镜下改良Sugarbaker修补方法。近年来,腹腔镜下Sugarbaker修补被广泛应用,也有许多细节改良,但整体上复发率未见明显差异[25]。腹腔镜下全腹膜外疝修补术(totaly extraperitoneal herniorrhaphy,TEP)Sugarbaker修复也有尝试,该方法可能有减少粘连、减少结构破坏等优势,在7例患者中未出现严重并发症和复发[26]。前述的Pauli法也可在腹腔镜下全腹膜外途径完成(又称为ePauli法),但术后并发症较多,在15例病例中,出现2例肠梗阻再手术和多例血运不佳、排粪不畅,ePauli法仍待进一步完善[27]。
一项包含270例的荟萃分析显示,Sugarbaker法的复发率要低于Keyhole法(11.6%比34.6%),在这些分析中未表现出其他并发症的相对优劣势[4]。在择期造口旁疝修补术中,建议优先考虑Sugarbaker修补[1]。Sugarbaker法复发率更低的原因可能是补片完整覆盖造口旁缺损及周围组织,受到日常生活中各种原因(如咳嗽等)的直接冲击影响较小。因而,在目前的临床应用中,在肠管及造口条件尚可的情况下,Sugarbaker法作为优先选用术式。
3.腹腔镜三明治修补术:腹腔镜三明治修补术于2007年由Berger和Bientzle[28]报道,该方法先在造口肠管回纳后进行Keyhole法修补,再用一张更大的补片进行Sugarbaker法加固,并强调覆盖原切口瘢痕部位。该方法形成了“补片-肠管-补片”的三明治结构,故此得名。研究报道显示,接受腹腔镜Sandwich修补术的25例患者均未出现复发,有2例出现肠梗阻[28]。也有采用开放与腹腔镜结合方式进行的Sandwich修补,通过开放手术重建造口,放置剪孔或DynaMesh-IPST补片,在腹腔镜下完成其他操作。一项随访12~48个月的研究结果显示,27例患者未发现复发或梗阻[29]。上述研究提示,Sandwich修补方法是目前报道复发率最小的修补术式,但使用的材料较多,费用及并发症等问题值得进一步观察。
在造口旁疝的治疗中,开放与腹腔镜技术孰优孰劣尚无定论。近年的研究以腹腔镜手术为主。一项回顾性研究显示,腹腔镜手术平均复发风险降低了60%,手术时间缩短了13 min[30]。但考虑到这项研究的异质性(如在开放手术中包括了相当一部分急诊和ASA分级较高患者所进行的手术),尚不能认为腹腔镜技术优于开放式。2017年欧洲疝学会指南认为,开放与腔镜手术同样有效和安全,术后感染率相当,这可能得益于术前准备与手术技术的完善及大网孔补片的应用[4]。
目前,已有报道的开放加腹腔镜杂交手术方法包括:Lap-re-Do[31]、HyPER[32]、腹腔镜与开放术结合法[22]和Dual Lap[29]等。其基本流程是腹腔镜阶段→开放阶段→再次进行腹腔镜阶段→重新造口。相较于单纯应用腹腔镜或开放手术,这种杂交手术对疝状态的评价和游离操作更加可靠细致。相较于单纯腹腔镜术,杂交手术可以更好地观察处理疝环口的情况;相较于开放式手术,杂交手术的开放阶段在维持一定气腹条件下进行,这可以让疝的状态更加明显。一项纳入209例造口旁疝修补术的单中心研究显示,全腔镜修补平均随访71个月时复发率为40%,Lap-re-Do Keyhole修补平均随访29个月时复发率为11.1%,43个月时复发率为26.8%[33]。根据一些回顾性研究统计,开放与腹腔镜的杂交手术复发率为2.7%~15%,其优劣势和安全性有待进一步研究[21, 22,34, 35]。开放与腔镜结合的造口旁疝修补,主要优势在于造口重建,可以使造口附近的解剖不用过度担心肠管损伤,从而充分游离,重建造口也可以使病程较长、造口状态差、造口形态外观不满意的患者获得更佳的手术效果,但手术也因为造口重建而面临更多造口相关并发症风险,如造口狭窄、感染风险等。
随着对造口旁疝诊治的深入,专科化在造口旁疝修补中的优势逐渐体现。芬兰一项全国性的造口旁疝预后统计数据发现,多数疝专科统计的复发率更低[21]。而在相关专科合作上,我们完善对患者综合情况的评估后,加强了与麻醉、造口护理师、结直肠及减重外科团队的合作,有助于改善患者的综合情况,并对肿瘤的新发或复发、及伴有的肥胖等问题进行同期或分期处理。《肥胖合并腹壁疝外科治疗中国专家共识(2021)》指出,体质指数为27.5~47.5 kg/m2的肥胖合并腹壁疝患者的择期手术中,先行减重干预或同期进行减重和造口旁疝修复,可增加患者的手术获益[39]。
最好的治疗就是预防,一些术前干预措施在造口旁疝预防中已有一定的效果,如术前加强腹部核心肌群锻炼、减轻体质量及控制腹压增加因素等。一项荟萃分析显示,高龄、女性、肥胖、腰围大、经腹膜造口和造口直径较大是造口旁疝发生的独立风险因素[40]。在一项包含420例患者的随机对照研究荟萃分析中,腹膜外造口的造口旁疝和造口脱垂发生率均低于经腹膜造口者,但排粪异样感高于经腹膜造口者[41]。
造口位置可能对造口旁疝及脱垂等并发症的发生有影响[42]。经腹直肌造口法认为,腹前外侧肌群提供的肌张力有利于维持造口周围张力;而腹直肌旁法认为,腹直肌及鞘膜的完整性得以保留,腹壁破坏最小,可降低造口旁疝的风险[1]。目前的证据未能表明两者在造口旁疝复发率上的差异,其中包括一项随机对照研究[43]。熊一帆等[44]认为,在临床实践中,未经术前定位的情况下,实际造口位置常常与预期不符,这可能会混淆不同造口方式的预后统计结果。一项采用腹直肌定位造口技术进行的腹直肌旁造口研究显示,在106例接受末端结肠造口术的患者中,3年的造口旁疝累计率分别为6%、10%和17%;在56例实施回肠造口的患者中,1年时没有造口旁疝的临床或放射学证据[45]。腹直肌定位造口的效果有待更多的研究支持,但更准确的位置标记,可能有利于探明经腹直肌和腹直肌旁法的优劣。
造口大小可能是造口旁疝发生的独立风险因素。造口大小每多1 mm,发生造口旁疝的风险就提高10%[46]。一项基于影像学诊断的研究发现,发生造口旁疝组的造口大小为(3.4±0.7)cm,而未发生组为(2.7±0.6)cm[47]。另一项基于临床症状的研究发现,造口大小>2.5 cm组的患者发生造口旁疝的风险高于≤2.5 cm者[44]。有研究建议,在不影响造口功能和血运的情况下,将造口控制在2.5 cm内[48]。目前暂缺少关于造口大小对造口旁疝发生的风险临界值的研究数据。
造口形状方面,一项针对十字切口和圆形切口的随机对照研究显示,在术后1年内未见造口旁疝和其他并发症发生率存在差异,且两组预防性应用补片的情况也相近[49]。另有研究采用了纵行切口而非十字切口(称为Hepworth hitch法),在术中纵行切开腹直肌鞘,以1/0 PDS线缝合前鞘纵行切口的两端,防止切口方向上的孔隙扩大[50]。49例采取该方法的研究显示,造口旁疝发生率为8%,未报道肠梗阻或其他并发症情况,其安全性和有效性有待进一步评估[50]。
结肠造口术预防性补片的应用已获得2017年欧洲疝学会指南的认可,但并未说明具体的应用方式[1]。最新的一项基于随机对照试验的荟萃分析显示,预防性应用补片是术后复发的保护性因素(RR=0.54,95%CI:0.39~0.77);亚组分析显示,开放式Sublay放置合成补片可能更有益[51]。受限于数据较高的异质性以及实际应用场景中的成本问题,是否常规预防性应用补片仍有待进一步研究支持。仅选取近5年预防性补片应用的随机对照研究的荟萃分析显示,预防性应用补片对复发率的影响差异没有统计学意义(OR=0.76,95%CI:0.55~1.05,P=0.10,I2=71%)[52];但在随访年限较长的研究中,使用预防补片组的复发率低于未使用者[53]。这提示未来研究者应当对长期随访予以关注。其他类型造口,如回肠造口的预防性补片的应用相关证据仍不足,甚至在部分研究中,回肠预防性使用补片反而增加了造口旁疝风险[54]。
除手术和补片预防外,一些其他方法,如营养支持治疗、应用腹带等对于造口旁疝的预防也可能有积极作用[2]。腹带的应用可以在补片没有长入组织前提供一定的支持,减少高腹压活动带来的影响,也可为患者的日常生活和社会交往提供便利[55]。
造口旁疝修补后整体复发率仍然较高,其预防与治疗的研究,在很多方面仍缺乏高质量证据。对于更进一步的亚组,如回肠造口旁疝和复发造口旁疝的治疗等问题,尚待进一步研究。单孔和机器人手术的介入、造口旁疝的预防、治疗的专科化、多学科合作及诊断方式的改进等,都将为造口患者提供更优化的解决方案。
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