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床试验对制订烧伤诊治指南或共识具有重要意义，然而我国烧伤医学领域开展临床试验的先天优势并没有转化为循证医学数据。该课题组分别统计中英文数据库里国内外烧伤/重症医学领域主要学术期刊2010—2020年发表的文献，了解到中文期刊发表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的数量和比例普遍低于英文期刊，而且中文期刊中发表的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数量和比例均低于重症医学领域。在此基础上，该课题组统计分析了2010—2020年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注册情况，了解到我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的注册量和完成量不但低于美国烧伤医学领域，而且低于我国重症医学领域。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开展不足的原因可能是烧伤发病率下降、烧伤专业医师数量下降且收入偏低、烧伤科研人才匮乏等。我国亟须整合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资源优势，加强临床试验研究，提升国际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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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伤是全球性公共卫生难题，烧伤患者病死率和致残率均较高［1］。2012年世界卫生组织报道，烧伤导致全球约26.52万人死亡［2］，占创伤致死人数的5.2%［3］，其中95%的烧伤死亡案例出现在资源缺少型环境［4］。美国住院患儿数据库2003—2012年数据显示，尽管2012年烧伤患儿整体病死率和整体平均住院时间均较2003年显著下降，但是烧伤总面积>20%TBSA患儿的整体平均住院时间不降反升（2009、2012年均显著高于2003年）［5］。德国疾病诊断相关分组分析德国国内2006—2008年数据显示，每1%体表面积的烧伤医疗费用高达4 600欧元［6］。我国2005—2014年纳入3 376例烧伤患者的调查显示，男性、女性患者平均住院日分别长达（25.4±72.4）、（19.9±27.6）d［3］，且重症烧伤幸存者伴随的瘢痕增生、畸形等常需长期甚至终身治疗［7］。由此可见，虽然近年来国内外医疗机构的烧伤救治能力显著提高，但是大面积烧伤和瘢痕增生仍是医学难题，且烧伤创面医疗费用日趋成为沉重的卫生经济负担。
按照是否对研究对象施加干预措施，临床研究可被分为试验性研究（如临床试验等）和观察性研究（如病例对照研究、队列研究、横断面研究等）。其中，临床试验指遵循对照、均衡、随机、重复、伦理等设计原则，在人体进行的治疗干预或药物研究，以揭示治疗干预的有效性或药物作用、代谢、不良反应等。相比于其他类型的临床研究，临床试验要求高、工作量大、研究周期长、伦理审查严格、科研经费预算较高，但可提供宝贵的循证医学数据，对制订疾病诊治指南或共识具有重要意义。我国有庞大的人口基数和烧伤患者群体，烧伤救治体系日臻完善，因此我国开展烧伤医学临床研究有诸多先天优势［8］。然而遗憾的是，这些优势没有转化为循证医学数据，没有让中国烧伤学术界成为国际烧伤指南或共识的制订者。故而有必要梳理中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研究现状，呼吁学者重视临床研究。
重症医学科的发展与烧伤救治水平密切相关［9, 10］，因此本文分别统计国内烧伤、重症医学领域内主要学术期刊临床试验文献发表情况，且与国际烧伤医学领域期刊相对比。除此之外，通过检索世界卫生组织国际临床试验注册平台［11］，分析国内外烧伤、重症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注册情况。在此基础上，分析我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的不足并提出对策，旨在为推进我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提供借鉴和参考。
临床试验文献的发表量是临床试验开展情况的重要指标之一。分析国内外烧伤医学领域主要学术期刊的临床试验发表量，有助于了解国内外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开展情况。本课题组统计了《万方数据库》发表含“烧伤”关键词文献最多的3本学术期刊《中华烧伤杂志》（现《中华烧伤与创面修复杂志》）、《中华损伤与修复杂志（电子版）》《第三军医大学学报》（现《陆军军医大学学报》）以及国内重症医学领域权威学术期刊《中华危重病急救医学》2010—2020年发表的所有文献，对文献进行了分类统计，见表1。
国内烧伤/重症医学领域主要中文学术期刊2010—2020年发表所有文献分类[篇（%）]
国内烧伤/重症医学领域主要中文学术期刊2010—2020年发表所有文献分类[篇（%）]
| 期刊名 | 文献篇数 | 烧伤/重症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 | 有随机对照设计的非烧伤/重症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 | 无随机对照设计研究文献 |
|---|---|---|---|---|
| 《中华烧伤杂志》 | 2 702 | 76（2.81） | 313（11.58） | 2 313（85.60） |
| 《中华损伤与修复杂志（电子版）》 | 1 707 | 39（2.28） | 233（13.65） | 1 435（84.07） |
| 《第三军医大学学报》 | 6 033 | 4（0.07） | 803（13.31） | 5 226（86.62） |
| 《中华危重病急救医学》 | 4 128 | 159（3.85） | 688（16.67） | 3 281（79.48） |
注：前3本期刊统计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最后1本期刊统计重症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有随机对照设计的非烧伤/重症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主要包括烧伤/重症医学领域以外临床试验、观察性临床研究（包括横断面研究、病例对照研究、队列研究等）、动物实验、细胞实验等，无随机对照设计研究主要包括综述、荟萃分析、个案报道、流行病学调查等
因慢性创面致伤原因复杂，无法精确区分，因此本文所指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纳入了部分慢性创面患者［12, 13］。因《第三军医大学学报》为综合学科类期刊，故发表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的数量和占比低于其他期刊。而《中华危重病急救医学》发表的重症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的数量和比例以及有随机对照设计的非重症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的数量和比例普遍高于烧伤医学领域中文期刊相应文献。这或许提示国内重症医学比烧伤医学更加重视临床试验，而且更加偏好开展有随机对照设计的研究。
随后，本课题组分别检索《Web of Science》数据库［14］里国际烧伤医学领域主要学术期刊《Burns & Trauma》《Burns》《Wound Repair and Regeneration》2010—2020年发表的所有文献，并对文献进行了分类统计，见表2。
国际烧伤医学领域主要英文学术期刊2010—2020年发表所有文献分类[篇（%）]
国际烧伤医学领域主要英文学术期刊2010—2020年发表所有文献分类[篇（%）]
| 期刊名 | 文献篇数 | 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 | 其他文献 |
|---|---|---|---|
| 《Burns & Trauma》 | 265 | 6（2.26） | 259（97.74） |
| 《Burns》 | 3 140 | 155（4.94） | 2 985（95.06） |
| 《Wound Repair and Regeneration》 | 1 140 | 71（6.23） | 1 069（93.77） |
注：《Burns & Trauma》杂志于2013年6月18日创刊
由2010—2020年国内外期刊发表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的数量和比例可知，国内期刊与国际期刊在这方面尚存在一定差距。进一步分析中国、美国、英国在英文期刊中发表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情况可知，美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发表量最高，英国排第2，中国排第3；虽然我国临床试验文献发表量与英国差距不大，但是与美国有巨大差距。此外，不同国家在选择发表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的期刊方面显示出明显偏好性，例如美国倾向将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发表于《Burns》《Wound Repair and Regeneration》，中国倾向将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发表于《Burns》，英国倾向将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发表于《Wound Repair and Regeneration》，相关原因尚需深入分析。美国、中国、英国在《Burns & Trauma》发表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均明显少于《Burns》《Wound Repair and Regeneration》，这可能与《Burns & Trauma》创刊时间（2013年6月18日）晚有关。见表3。
2010—2020年国际期刊中由不同国家发表的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数量（篇）
2010—2020年国际期刊中由不同国家发表的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数量（篇）
| 期刊名 | 美国 | 中国 | 英国 |
|---|---|---|---|
| 《Burns & Trauma》 | 0 | 1 | 0 |
| 《Burns》 | 22 | 14 | 6 |
| 《Wound Repair and Regeneration》 | 20 | 2 | 18 |
注：《Burns & Trauma》杂志于2013年6月18日创刊
本课题组在文献检索与分析中观察到，中文期刊发表的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存在如下不足：（1）部分非临床试验文章也以“临床试验”为关键词；（2）未标注临床试验注册号；（3）部分文章是对曾经发表的临床试验数据的再次分析，容易被错误地归纳为独立的临床试验；（4）临床试验设计创新性不足，难脱“俗套”，例如不同药理机制的药物（中成药、生长因子、乌司他丁等）联合应用，或者不同医疗措施（负压吸引、氧疗、生物材料）组合使用等。提示我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发表的标准有待提高，细节亟待规范。
临床试验注册量是临床试验开展情况的另一重要指标，一个独立的临床试验可发表于多篇文献，而临床试验注册量可相对准确地反映开展临床试验的数量。本课题组分别检索2010—2020年世界卫生组织国际临床试验注册平台的国际网站（https：//www.clinicaltrials.gov/）［15］和国内网站（http：//www.chictr.org.cn/）［16］中所有烧伤医学［17］领域临床研究与临床试验，并统计不同国家的前述临床试验注册与完成情况及其全球占比。汇总国际和国内网站注册记录后，人工筛选2个网站中重复的临床研究以避免重复计数，得到的统计结果见表4。
不同国家2010—2020年烧伤医学领域临床研究与临床试验注册与完成情况[项（%）]
不同国家2010—2020年烧伤医学领域临床研究与临床试验注册与完成情况[项（%）]
| 国别 | 临床研究 | 临床试验 | ||
|---|---|---|---|---|
| 注册情况 | 完成情况 | 注册情况 | 完成情况 | |
| 美国 | 357（42.50） | 159（41.19） | 292（43.52） | 132（43.14） |
| 中国 | 104（12.38） | 27（6.99） | 74（11.03） | 19（6.21） |
| 英国 | 23（2.74） | 13（3.37） | 17（2.53） | 11（3.59） |
| 其他 | 356（42.38） | 187（48.45） | 288（42.92） | 144（47.06） |
| 合计 | 840（100） | 386（100） | 671（100） | 306（100） |
注：临床研究包括临床试验、观察性研究（如病例对照研究、队列研究、横断面研究）等，其他指表中国家之外的国家
由此可见，2010—2020年全球范围内注册的烧伤医学领域临床研究类型主要是临床试验，而观察性研究的注册量较少。这可能是因为临床试验属于“在人体或采用人体标本进行的研究”，需要注册公告，而观察性研究不直接对人体采取“干预措施”，故观察性研究的注册量少于临床试验。2010—2020年全球范围内临床试验的完成比例较高，提示多数临床试验在该时间段内注册较早，故截至2020年多数临床试验已完成。
2010—2020年，美国注册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量占全球比例最高，中国排第2，英国排第3，与前述表3中临床试验文献发表量排名相似。虽然我国临床试验注册量排名仅次于美国，但是差距较大；鉴于同美国、英国巨大的人口数量差别，我国似乎并未充分利用国内的临床资源优势。我国已完成的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占全球已完成临床试验的比例偏低，可能是因为我国大多数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是近期新注册的，正在进行阶段，尚未完成。
进一步分析显示，2010—2020年，中国注册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数量呈现加速增长趋势。2010、2014年，中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注册量均为零；2011年，中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注册量出现首次高峰；2015年之后，中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注册量逐年增加，且增速加快。见图1。
注：横坐标下a~k依次指示2010—2020中各年份
本课题组在检索中观察到，我国注册的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存在如下不足之处：（1）注册信息不完善，例如未填写纳入标准、排除标准、设盲的方法等；（2）样本量计算方法不规范；（3）研究类型填写错误，易与其他临床研究类型（病例对照研究、队列研究、横断面研究）混淆；（4）未及时更新研究进程，例如早期注册的临床试验仍是“未招募”状态；（5）部分临床试验为“补注册”状态，即未在试验开始前及时注册，提示开展临床试验的标准流程尚未普及。
值得注意的是，2010—2020年我国注册重症医学领域［18］临床试验462项，已完成91项，均高于烧伤医学领域。这与国内期刊的临床试验文献统计结果吻合，提示国内烧伤医学在临床试验研究方面与重症医学的差距较大。
我国有2位学者参与制订了国际烧伤学会首次发布的《烧伤治疗实践指南（2016版）》［19］。令人扼腕叹息的是，最新发布的《烧伤治疗实践指南第2部分（2018版）》并未引用中国的临床试验数据，亦无中国大陆学者参与（仅1名中国香港学者参与）该指南的制订［20］。还有一个现象值得深思，我国烧伤医学领域顶级期刊《中华烧伤杂志》发表了多篇专家共识，然而这些似乎仅为“国内共识”；近期我国学者亦在《Burns & Trauma》《Journal of Burn Care & Research》等国际（英文）期刊发表多篇中国专家共识［21, 22］，然而，总体而言我国对国际标准化烧伤治疗的贡献有限［23］。
上述探讨的临床试验存在的问题虽在中国临床医学中普遍存在，但在烧伤医学领域较为突出。究其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1）烧伤发病率和烧伤患者绝对数下降；（2）烧伤专业医师数量下降；（3）烧伤从业人员收入偏低，经济的指挥棒作用使烧伤这一小专科在医院处于弱势地位，收付费改革让烧伤学科雪上加霜；（4）烧伤科研工作人才匮乏，研究生专业选择偏好性导致很多医院烧伤科导师仅能招收专业调剂的研究生，后继乏人是最可怕的现象。依据笔者个人经验，烧伤科和重症医学科共同参与同一大事故救治后，发表的文章数相比较，极其悬殊（烧伤科明显少于重症医疗科）。
本课题组建议从以下几个方面加强我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1）提高临床研究意识和能力，加强自身学习，充分用好丰富的临床资源。在国际主流医学“西医”教科书中，尚未有以中国人的名字命名的疾病；在临床上常用的设备、材料、药品中，也罕见有中国人原创的产品。主要原因可能与我们学术意识不强，对许多问题视而不见或习以为常，以及由于我们的学术研究训练不够，无法提炼出合理的科学问题，设计出合理的试验，导致虽有丰富的临床资源，但无法形成临床学术优势，只有被动接受发达国家制订的标准。因此，自我提高研究设计能力和意识是内因，是主导。（2）打破学术交流篱笆，树立国家服务意识，组建临床研究联盟。由于我国的科研评价机制尚待完善，医学研究的力量、资源被人为碎片化，故而应当组建临床医学研究合作联盟，相互促进，共同发展，用好中国资源参与国际竞争。（3）标准专病数据库和生物样本库建设亟待完善。中国多数烧伤外科没有建立专病数据库，也没有建立生物样本库，许多资源白白流失。大部分医院烧伤科都有自己的医院信息管理系统［24］，但数据质量不高、数据不完善等导致很多医院的海量临床病例数据无法被再提炼。在第十届中华医学会烧伤外科学分会指导下，本课题组成员所在单位联合企业开发的《烧伤与创面标准专病数据库》正在多地上线测试，以期实现烧伤与创面临床数据录入的标准化、格式化，最终为中国烧伤与创面临床研究提供底层支撑。（4）为避免临床试验盲目选题、创新性不足等，建议中华医学会烧伤外科学分会官方公布“临床试验选题推荐目录”。该目录需包含国际烧伤前沿临床问题，并根据国内外进展及时更新，统筹规划国内临床试验开展。
综上所述，我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发表数量较少、占相应期刊全部已发表文献的比例偏低。虽然近年来我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注册量逐年递增，但占全球注册比例、完成比例均较低，且设计质量差、创新性不足，难以指导临床决策。此外，我国与国际烧伤学会合作较少，对制订国际烧伤治疗指南的贡献较低。
2016年，国际烧伤学会针对烧伤康复治疗尚无全球统一标准的现状，调查了七大洲117个国家（全球共195个独立国家）的烧伤幸存者康复情况，并在《Burns》杂志撰文呼吁“One world one burn rehabilitation standard（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烧伤康复标准）［25］”。同样的，我国烧伤医学研究应与国际接轨，“国内专家共识”亦应积极融入国际标准，变成“全球专家共识”。相信在全国烧伤医学界同仁的共同努力下，我国必将加强烧伤医学临床试验研究，提升我国烧伤医学领域的国际话语权，为促进国际烧伤医学的进步贡献“中国智慧”。
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1)对比分析得出中文期刊发表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的数量和比例普遍低于英文期刊，而且中文期刊中发表的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文献数量和比例均低于重症医学领域。
(2)检索临床试验注册平台得出，我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的注册量和完成量均低于美国烧伤医学领域以及我国重症医学领域。
(3)就中国烧伤医学领域临床试验不足之处进行原因分析，并提出相关建议。